中午，加拿大BC省N鎮某購物廣場附近公交站臺，來自于中國L市的林聰兒，在等公交車。

站臺就林聰兒一個人。她看了下手機公交App（應用軟件），她要等的公交車，還有十幾分鐘才能到達。

林聰兒索性把購物袋放在候車的長椅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五分鐘后，一位背著吉它的大約五十歲左右的白人男士走過來。他在最靠邊的位置坐下，然后微笑著問聰兒：“請問你可以告訴我，你從哪兒來嗎？”

林聰兒答：“當然可以。我從中國來。”

男士感嘆：“哦，中國，一個偉大的國度。”

“是的。請問你去過中國嗎？”

“沒有。但我知道那里人很多，樓很高，科技很發達。”

林聰兒笑了笑，沒作聲。一兩句描述大中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男士接著問：“你在N鎮做什么？”

“在K校讀碩士。”聰兒如實回答。

“真好。”

此時公交站臺又來一位白人女士，瘦瘦小小，灰白色的參差不齊的短發，畫著煙熏妝。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樣子，手里拿了一支即將燃盡的煙。

林聰兒把購物袋拿在手上，示意女子坐下。

林聰兒準備把購物袋放在坐位上，她到站臺外面站著去，因為她受不了煙味兒。

此時，男士厲聲呵斥女士：“走開，不要過來。”

女士站在站臺外遲疑了一下，男士干脆站起來，把她幾乎是驅趕走了。

女士走遠些站定，看著站臺這邊，抽了幾口煙，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然后突然尖叫一聲把煙蒂扔到地上，好像是被被殘煙燙到了手。

林聰兒不解男士的突然變臉，露出困惑的表情。

或許看出來林聰兒的疑問，男士說：“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和她坐一起。”

林聰兒說：“多謝你的好意，看起來她也很可憐。”

男士說：“不可憐，她沒錢的時候，會拿石頭砸別人的車偷錢。警察抓住過，在里面住一段時間放出來還是不改。”

林聰兒問：“你認識她？”

男士回答：“是的，我們都是露宿街頭的無家可歸者。但我不一樣。我不偷東西不傷害別人。”

林聰兒附和了一句：“享受流浪的自由。”

男士突然加重了語氣，很嚴肅地說：“畢業后記得回你自己的國家，別留在加拿大搶我們的工作！加拿大就業機會太少了！”

林聰兒驚訝著這人的情緒多變，愣了有那么一兩秒。醒過神兒以后微笑著柔聲說：“我將來肯定是要回我的國家工作的。可是我也要告訴你，工作機會是給有能力的人準備的。很多大機構面向全球范圍招聘。”

男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長嘆了一口氣，從長椅上起身，把放在長椅邊上的吉它斜背在身上，回頭對著林聰兒說了一句：“祝你好運!”，趔趔趄趄地走了。

林聰兒對著他的背影回復：“謝謝，也祝你好運！并愉快！”

林聰兒拿出手機看了看微信，依然沒有她期待的信息。林聰兒等的是周念良的信息。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半年前，在從學校回家的公交車上，林聰兒和周念良排在隊尾。

林聰兒在周念良的前面，拿一張銀行卡出示給司機。

當意識到自己拿錯卡時，林聰兒才匆匆從書包里找到學生卡。彎腰低首一疊聲對司機以及緊隨其后的周念良道歉：“Sorry. Sorry. I am extremely sorry.”

對方自然也都回了：“That is ok.”

林聰兒落座后，想到剛從圖書館借的專業書，就從包里拿出來看。

在她旁邊沒有座位站著的周念良，很自來熟地先對著她“Hi”了一聲算打招呼，然后用英文提醒她：“勤奮不在這一會兒，在行走的公交車上看書很傷視力，別看了。”

林聰兒微笑著點頭致謝，心里想的是：“要你管”，但還是乖乖地把書收起來了。

兩人第二次見面是在實驗室。周念良由系主任助理領著，給大家一一做介紹。

“這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聰兒林，Jason的研究生。”

“這是念良周，中國M市A校來的訪問學者。”

M市A校，聰兒知道，九八五高校之一，工程類不少專業在國內享有盛譽。

兩人互相問好。

介紹完一圈兒，系主任助理離開了。周念良又來找林聰兒加了微信。

“很高興又遇到你。我在公車上第一次見到你時，還不知道你也是中國人。”

“我也不知道你哪兒人。”

“很遺憾當時沒有多問你幾句，只記得提醒你別在行走的車上看書。”

“是的，謝謝你，周老師。”

“叫我念良吧，入鄉隨俗。”

“好。”

“我那時給你起了個中文名，‘蟲二’，因為對你第一印象是書蟲，有些二。銀行卡和學生卡厚度和觸感都不一樣。原來你的真名就是蟲二。”

理工女生林聰兒也是文藝青年一枚，“蟲二者，風月無邊也。”聰兒不喜歡。

“太難聽了，我叫聰兒不是蟲二。”

“好吧，聰兒。”

“你還是和他們一樣，叫我‘Lin’，聰兒不好發音。”

“聰兒對我而言并沒有發音難度。”

聊起來才知道，念良也曾是這個實驗室的博士生，他和聰兒不一個導師但一個專業部。

后來兩人偶爾在微信上聊天，都是念良主動，聊本地小鎮好吃好玩兒的，也聊各自的人生規劃。

聰兒計劃一直讀下去，讀到博士后回國找個大學或者研究院繼續做科研。

念良說他訪問回去繼續做青椒（青年教職），目標是自己的學術成就在行業內世界領先。

“我們方向相近，學術上有什么問題你可以直接問我，以免自己摸索多走彎路。”念良在微信上這么說，當面也說過類似的話。

聰兒的導師Jason經常外出講學，留給自己學生的時間并不多。

然而，聰兒第一次微信留言問念良學術相關的一個問題，就受到了這般冷遇。

或許念良說這話時只是客氣一下，也或許自己的問題把他問住了吧。

但至少回個話，這是人與人之間打交道最基本的禮貌，聰兒心想。

聰兒乘公交回到房東家，放下購物袋后，馬上又趕乘公交去了學校實驗室，她下午和導師有個例會。

“下午好，聰兒，請你吃冰淇淋。”林聰兒剛在實驗室坐下，背后想起念良的聲音。

“不吃，怕胖。”聰兒淡淡地拒絕了，心里還在想著念良到現在都沒有回復她昨晚信息的事兒。

“我是大唐王朝穿越而來的，就喜歡胖的。”念良俯下身子在聰兒身邊低語了一句。溫熱的氣息熏得聰兒心底蕩漾，她禁不住臉一紅。

聰兒往一側躲開了些，提高了聲音：“你少貧！”，眼睛卻不去看他。此時，念良眼睛里有灼熱的光。

念良聳了聳肩，用聰兒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嘀咕了句：“聰兒郡主不解良臣美意”，拿著冰淇淋一臉笑意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此時，午飯時間點兒，實驗室只有他們兩個。一個周老師，一個林學生。

工程是苦逼的專業，讀碩士博士的白人很少。

專業課課堂上一眼望過去華人印度人占大多數，偶爾也有伊朗孟加拉國學子的身影。

念良曾調侃：“工程部實驗室就是亞裔燒腦掉發血汗作坊。”

下午一點整，聰兒去導師Jason辦公室開例會，回來時念良已經不在實驗室了。

接下來幾天，都沒看到念良。聰兒偶爾打開微信，希望有來自念良的動態或信息，寂靜無音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