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搖是那天杞人在雪地里撿的。

可杞人絕不會把她認成雪姬！

云搖跟雪姬是截然不同的兩般樣子，雪姬可以赤足走在雪地里，可以飄搖飛蕩在山間！

可云搖低伏在雪地上，蜷著身子，還抖個不停。

提起她的臉，白得快要透明的小臉，感覺呼吸都要斷了。來不及細想，揮手就叫人抬上了車。

馬車到府的時候雪停了一會兒，待到云搖醒來，雪又變得大塊大塊，落到瓦上，又順著坡兒滾下來。杞人抬頭看著，死氣沉沉的眼睛也泛濫起淺淺微波。

回身推門進去，瞧見姑娘醒了，嘴角也抬了起來。

“外頭又冒起了雪，大塊大塊，姑娘可要看?！?

一說完，格外修長的手伸到了窗邊，窗簾撩開了一角，刺骨的風，呼的一聲猛灌進來。

身后小小的一團似乎抖了一下，杞人又立馬關上了。

她轉過身面著云搖，表情有些尷尬。

“本想讓姑娘看看……”

云搖不語，杞人發著呆。

思量了一會兒，杞人坐了下來，抓了紙，筆就唰唰唰畫起來。

偶爾回頭，一雙眸子亮亮的，正看著自己。杞人感覺到似乎心中一動，艷唇一張想表達一點什么。

云搖卻知道了被發現了，小雀一般驚慌，低下頭，頭發半遮半掩地擋，臉有點紅，脖子也收了一點。

待過一會兒杞人再回頭，又是亮亮的眸子，紅紅的臉。

一些游戲總是不厭其煩，不厭其煩的不見得就高深，譬如大人與娃娃的捉迷藏，譬如她與云搖的“回頭見”。

筆頭一頓，東西終于畫完。是一幅畫，畫上是美人，美人半倚著青石，半瞌著眼。美人身下是青石，背后是大湖，大湖映著天，天上自然有云。

美不勝收，美得很！

杞人把畫展在她眼前，看到她驚喜的顏色，自己紅唇抿著又平又滿足。

云搖身子弱，撐不了一會就要睡覺。

想抱著畫睡，又怕皺了。

杞人說，沒事兒，明兒再給你畫一幅。

云搖卻搖搖頭，費力放在杞人懷里費力推遠。

看著手里的畫，杞人嘆了口氣，將之卷起收在了袖子里。

再看云搖，她已經睡了過去。她軟軟的眉目，白得透明的皮膚。小小的嘴巴，抿著。小小的鼻子，擰著。長長的眼睫垂下來，十分漂亮，像個精致的小巧折扇。

又見她嫩手半埋在被里，半抓著下巴下面壓著的被子，下意識往往脖子處扯。很費力的樣子，往脖子扯。

杞人眼神微微一動，走上前，動手幫她挪了挪厚被，蓋好脖子。

管家找了上來。嘴上還喘著粗氣，撐著腰，望著天，感嘆人老不中用了。

杞人最恨他的絮絮叨叨，瞪了他一眼問道：“怎么了？”

管家的眼神突然奇怪了起來，上上下下把杞人打量了一遍，語氣也很奇怪：“宮主，心里盡是美人，先是雪姬，現在是云姬。宮主可知思洳兒被皇帝抓了去。”

“什么！”杞人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眼里翻滾著墨一般死氣沉沉的黑色，跨上馬飛去。

【云苑】

云搖站在一個開得妖艷的花圃前，四面都是四通八達的路。

鮮艷的顏色襯得她小臉十分蒼白，她柔嫩的春芽似的手輕輕觸碰鮮紅妖艷的花瓣。

“妹妹！”

手一抖。晶瑩的水露順勢滑了下來，打在云搖指尖上，微微的涼。

身子偏過來一點，看著來人，云搖干凈的目光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語婷今天穿了件孔雀衣，孔雀衣用孔雀絲織就，不過十分輕薄，合適的貼著語婷曼妙的身子，精彩的顏色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語婷娉娉婷婷走了過來，搖曳的裙擺顯得風流風騷。

巧笑倩兮：“這就是新入園的姐妹呀，模樣真是可人?！?

抓住云搖的手，正要夸上一番。云搖皺眉抽出手，揉著手腕看著語婷，聲音顯得總是那么微?。骸澳闶钦l？”

語婷聽見，笑得合不攏嘴，用手擋住臉，模樣十分嬌羞的說道：“我是杞丞相的人?！?

“杞……人……”云搖瞪大眼睛。

剛將思洳從皇宮撈出來的杞人十分氣憤。寬闊修長的手按著馬頭，馬頭有些委屈的低垂。

“駕駕！”

白馬絲毫不減它的神勇，飛騰的鐵蹄踏破冰冷的紅塵。

回到蓮宮，就將白馬交到下人手里。

大跨步地入了內園。

左轉右轉，轉到了云苑。

三層石階，因為多雨浮起了隱隱淺綠。古老的木質匾額陷著云苑二字，一絲縷神秘給人致命的吸引力。從這里探頭看，可以看到里面張燈結彩，紅色布滿每一個房間，一直蔓延到地。杞人抬頭看了一會兒，卻轉身向著石階右邊的小道漫步。

小道兩邊是比人還高郁蔥的花樹，越往深處，一粒水珠都陰寒得激起人一身雞皮疙瘩。仿佛走進了一個綠色的冰雪城堡。

杞人加快了腳步，沒多久一道古樸的木門出現在眼前。說是門，卻沒有門板，寬敞的門坎爛得咧開了嘴。

仿佛早有所料她提了提嘴角，一腳跨入。

優雅的裙擺在空中飄蕩。聽著風聲她繞過了那個墻角。

繞過了墻角，她恬靜的容顏暴露在空氣里，無數的氫氣分子前仆后繼向她索要擁抱。

“嗒”，“嗒”，光潔的指甲穩穩落在石質的圓桌上。杞人淺淡的臉上浮起一點笑。

“咦，”美人停住了，猶疑目光落在杞人微微的臉上，之后垂下頭，曖昧的粉紅一點一點在臉上升起，“杞人來了，怎么沒聽下人通報。”

杞人站起來了，看著她花一般的臉寵溺一笑，“我來看看你，不用他們知道。”

柔嫩的手抓著一塊青色手帕，緊緊抓著，放松，又緊緊抓著。

云搖小臉皺著，有些復雜的看了杞人一眼。

“嗯？”杞人微笑。

——那時候的你臉色如同抽去了顏色的鮮花一樣蒼白，多像一只已經笑夠了的知了，垂頭喪氣。

“沒……沒，”云搖可愛的小腦袋搖成撥浪鼓。

結局，

杞人聽得了通報，趕忙趕到云苑，這一次沒有走什么冰雪綠道。提了裙擺，直接跨過三層臺階，推開門口層層疊疊多到氣悶的人群，看向古色古香的房間里。

佳人坐在妝鏡子前，形容憔悴。

云搖仿佛發覺什么似的抬起頭，水盈盈的眼睛又滾下兩個淚珠子，可憐楚楚，嘴里逸出一句申訴：“我爹死了。”

“云兒，”杞人一陣心疼，走上前。

云搖臉上顯出驚慌，她站了起來，卻在后退。

杞人停住了，臉上有些難看起來，皺眉看著云搖恬靜此刻卻驚慌的臉。

“杞人你已經有夫人了，放我走吧！”

杞人黑著臉，聲音是沉沉的冷意，“進了蓮宮的人有來無回?！?

又走到三層石階的地方，從這里探頭看，可以看到里面白色布滿每一個房間，一直蔓延到地。杞人臉上出現了迷茫的顏色。

她轉身，如她所愿。

甩袖而去，袖子里掉下一幅畫。

那畫舒展開，畫上是美人，美人半倚著青石，半瞌著眼。美人身下是青石，背后是大湖，大湖映著天，天上自然有云。

美不勝收，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