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枝推開門，家里靜悄悄的，廚房里沒有人，趙南枝一路走進堂屋，就見陳美麗就著小瓷碗碗底的一筷子咸菜啃饅頭，桌上也沒有湯，陳美麗吃噎著了就喝一口白開水，等氣順下去了繼續兩根咸菜一口饅頭的吃。

趙南枝木訥地站在原地，腳像生了根似的走不動，她的手插在口袋里，手心緊緊地握著一塊巧克力，那是她和張晨晨逛小賣部時張晨晨極力推薦的，說這種巧克力特別好吃，不苦也不膩，三塊錢一塊，趙南枝當時買了一塊沒舍得吃，想著拿回來給陳美麗也嘗嘗。

趙南枝攥得手心發疼，包裝紙尖銳的棱角扎進肉里卻渾然不覺，這一刻她的心里想的不是陳美麗會不會覺得巧克力苦或者膩，因為她從來也沒吃過，更無從對比，她只是突然想著，這一塊巧克力可以買幾個陳美麗手里的饅頭呢？

陳美麗好容易咽下嘴里的饅頭，噎得喉嚨隱隱作痛，偏偏杯子里的涼水已經喝光了，她只好起身再去倒一杯，隱約感覺門口有人，她轉過身，見趙南枝直愣愣地站在哪，不知站了多久，也不出聲。

陳美麗忙將被子擱到桌面上，緊走兩步到趙南枝面前，關切道：“枝枝，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吃飯了沒？”

趙南枝對上母親擔心的眼神，笑著點頭，“吃了呢，我在學校吃完才回來的，我們學校食堂的菜可好吃了，你看我是不是都長胖了。”

陳美麗扯著她的胳膊，左看看又看看，這才送了口氣，笑著說：“哪胖了？還瘦了呢，媽明天給你打兩斤排骨回來補補。”

趙南枝要將書包放回房間，邊走邊說：“不用啦媽，我在學校天天都吃肉呢，不想吃排骨，我想吃西紅柿雞蛋面，媽，你給我做面吃吧，我特想吃。”

陳美麗跟在后邊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拐到餐桌前，將吃剩的連一筷子都沒的咸菜放進冰箱，又將桌上的饅頭殘渣收拾了。

陳美麗笑著答應：“行，媽明天就給你做，保管讓你吃個夠！”

趙南枝環顧四周，問：“媽，我爸呢？”

陳美麗說：“你爸前兩天去外地了，和你黃叔叔一起去的，那邊工錢比咱這兒高，你爸干兩天就回來了。”

趙南枝“哦”了一聲，然后回自己房間將門關上，拉開抽屜取出一個方形鐵盒，她將鐵盒打開，里面有幾張像是同學之間傳遞消息的小紙條，還有一片風干的赤紅泛黃的楓葉，她輕輕撫摸一遍，然后將兜里捏得變形的巧克力放到盒子里蓋上。

夜深了，趙南枝蜷縮在小床上，這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僅放置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而已，書桌緊貼著床頭，另一側與墻壁之間的小塊空間堆放著半人高的書。

房間里唯一通光的窗戶也被窗簾遮蓋住，黑暗中，趙南枝一手握拳抵住小腹，另一只手枕在腦袋下，饒是這樣，房間里時不時地就會響起咕嚕咕嚕的腹鳴聲。

不苦的，真的不苦，趙南枝一點也沒覺得現在的日子有什么辛苦，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地維持這個家的完整和美好，哪怕肚子餓到抽搐，她仍在黑暗中瞪大雙眼，幻想著未來某一日能夠進入S大，然后成為令人尊敬的醫生……

趙南枝想成為一名醫生，從她初一的時候就有這個念頭了。

趙南枝小時候營養跟不上，發育得比同齡人都要慢，初一的時候要比其他人都矮上半頭，剛好那時候的生物課本上印著個個子矮小、發育不良的孩子說是侏儒癥，班里的同學就指著趙南枝說她是侏儒人，編順口溜調侃她，趙南枝哭鬧著不肯上學，陳美麗沒辦法就帶著趙南枝去醫院檢查。

當時給趙南枝檢查的醫生特別溫柔，聽了趙南枝的擔憂，動作輕柔地捏捏她的胳膊，敲敲她的膝蓋，然后笑著說：“小姑娘，不用擔心，你沒有患侏儒癥，只是骨骼發育的慢一些，以后會長高的。”

趙南枝聽了才止住淚，心里的大石頭驟然落地。

誰知道在一旁打針哇哇大叫的小胖墩竟是班里最蠻橫霸道的小霸王，平日里就是他帶頭欺負趙南枝，小霸王剛打了屁股針，疼得他哇哇直叫差點沒哭出來，屁股上的痛感緩解了些了，他就不老實地坐在那搖晃著腦袋眼神四下飛閃，正好看見從門診室走出來的趙南枝。

哈，這個侏儒人竟然在醫院里，肯定是為了治她長不高的病！竟然被我發現了，哈哈，要是她看到我肯定會來求我不要說出去。

小霸王興奮地蹦起來，三兩部竄到趙南枝身前，單手叉腰指著她，尖著嗓子叫，激動地聲音都顫抖起來，“趙南枝，侏儒人，我就說你是侏儒人，被我抓到了吧！哈哈哈，我一定會告訴其他人的，看你還怎么否認！”

趙南枝被突然竄出的人嚇了一跳，陳美麗將她護在身后，眼神不虞地盯著眼前的小男孩，語氣憤怒，“你是枝枝的同學？平時就是你在學校里欺負枝枝，說她是侏儒人的？”

小霸王絲毫沒有被面前身材消瘦，長相溫和的大人嚇到，橫眉豎眼地指著趙南枝大喊：“趙南枝就是侏儒人，我要告訴大家讓他們都不要和你玩，不然也會變侏儒人的！”

陳美麗氣得渾身顫抖，趙南枝也膽怯地躲在她身后，直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這時給趙南枝檢查的醫生聽見聲音出來看情況，聽到小霸王的話，冷著臉對他說：“這位小朋友，話可不能亂說，這個小姑娘沒有生病，只是長得比別人慢一些，以后會長高的，說話是要講證據的，你無憑無據的詆毀別人是要承擔責任的你知道嗎？”

一向飛揚跋扈的小霸王被醫生說得啞口無言，旁邊圍觀的病人家屬和護士一邊指指點點，一邊隨口附和，小霸王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羞得滿臉通紅，好在他媽媽及時過來將他拉走了，不然只怕他會惱羞成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