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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久別重逢

眼簾前方藍頂帳篷下招聘單位的員工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在耐心的解答著前去問詢的同學。

我不經(jīng)意的目光在人群中輕輕的滑過去又撥過來,最終緩緩的將視線落在了我的正對面。當年我在G大校園的招聘攤位前一個個問詢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他們這副青澀而又期待的模樣?

回憶領(lǐng)著我掠過青春的過往。時光流逝得太快了,一轉(zhuǎn)眼大學畢業(yè)九年了,高中畢業(yè)已經(jīng)十三年了。

林渡身后,那個一直背對著我在招聘攤位前求職問詢的背影移開了。

我看到了一張臉。

那張,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臉。

是他?

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是最后一眼在十三年前的那張臉嗎?

他那么遠又那么近,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這是真實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那張臉嗎?

一陣陣電流水紋般破裂似的麻意從我的四肢一圈圈的刮上身體、再從身體一圈圈的刮下四肢百骸。

我被肆意侵襲的電流定格蒼白,僵在那里。

周圍開始虛化,我能看見的就只有這一個人。

我靜靜的看著他,仿佛與世隔絕的站在外太空,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他,看到了我。

一怔,愣住了。

我們對視著,射線穿透相隔的人流和空氣,仿佛周邊空無一物,仿佛眼前空無一人。

張愛玲曾說過,

于千萬人之中,

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

于千萬年之中,

時間的無涯的荒野中,

沒有早一步,

也沒有晚一步,

剛巧趕上了,

輕輕說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你,也在這里嗎?

“怎么還愣著?”林渡跑到我的眼前揮了揮手,打斷了我。

“啊?”我別開眼,心生掩飾。

林渡點醒我,“大家都準備散了。”

我這才注意到現(xiàn)已進入到同學會的散場環(huán)節(jié)。班長正忙活著一個個的親切握手言談,舉手道別。老同學之間或拖手、或拍肩、或摟抱,一副副不舍離開的分別之景。林渡領(lǐng)著心有旁騖的我一起走進這個分別的大陣營里,與同學們做著最后一番臨別前的客套。

我在強裝冷靜。

同學們相繼離場,班長是在我們前面最后一個走的,他的酒也折騰醒了,“林渡、慕然,剛剛酒喝多了,對不住對不住,講了些什么不該講的話你們多原諒啊,我這個壞毛病這么多年就是沒改掉,哪天我也要下下決心——”

“班長,沒事兒,不會在意的。”我微微一笑,替班長圓場。

“沒事兒,都是同一個宿舍的兄弟。”林渡一臂環(huán)上班長的肩頭,拍了拍。

“對不住對不住——”班長伸出手與林渡和我一一握了握。

我們彼此揮手,正式道別。

“三年后,還要來啊。”

“行。”

“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啊。”班長扭著臉,信誓旦旦。

“知道了,答應你了,就一定來。”

“行,我就相信我們慕行長,三年后再見。”

“再見。”

目送班長背影離開,我看向林渡,等著聽他說接下來的安排,“你先回房間休息一下,我車修好了,現(xiàn)在去四S店拿。等我拿回來了,我們就一起回江塘。”

“嗯。”我應聲。

“那你——”林渡欲引我往招待所方向。

“我想在學校里走一走。”我腳步絲毫未動,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

林渡微微向左后方偏頭快速的瞥了一小眼,爽快的答應,“好,這么久沒回學校了,是該好好逛逛,那我現(xiàn)在去了。”

“嗯。”

林渡沒有再往招聘攤位的方向看多一眼,徑直跑步奔向?qū)W校大門口。背影逐漸消失。

我收回遠處的視線,重新看向他。

他,正看向我。

我們終究抵抗不住這時隔十三年的凝望,一層薄薄的水霧悄然泛起,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

他走向我,用了整整十三年的時光。

“你——”

“你好。”我努力的揚起嘴角,腦仁在胡亂的運轉(zhuǎn)著小說里男女主人翁分別多年重逢之后唯美的開場白。“我是你高中時候的學妹,我叫慕然,請問你還記得嗎?”

“十三年沒見了。”

“是的,十三年零三個月。”我咽下苦澀,空氣凝滯,我們有同樣的哽咽。

“——你來參加同學會?”

“——你來招聘?”

我們倆同時發(fā)問,又同時一楞。

“是的。”

又同時回答。

多年不見,我們皆顯詞窮,每一句對話都變得艱澀困難。太多太多的情緒涌入,卻找不到出口。除了眼神短暫觸碰后迅速彈開的尷尬之外,我們都在努力的適應眼前,想要找到一個打破這接下來沉寂僵滯氣氛的話題。

他的變化不算大,還是當年清瘦頎長的身材,異于普通人的發(fā)質(zhì)雖看上去沒有當年那么蓬松和層層飛起的彈躍,但依然層次豐富,我抬眼剎那間掃到的側(cè)顏還是帥的。

“這些年,還好吧?”他先開了口。想想從前,高中時莽撞如我,對他,哪一次不是我主動,哪一次不是我先開口?

“嗯,你呢?”

“我也還好。”

“你——這么多年一直在Y市吧?”

“你,怎么知道?”我微抬眼睫,眼神卻依舊閃躲。

“我進過chinaren你的高中班級,看到你資料上留的畢業(yè)院校,看過你留過的言,后來你們班上了鎖之后,就再沒有進去過了。”蒲一程尷尬的笑了笑,“我記得你在有個同學的帖子下面留過言,說你在Y市工作,買了一輛黃色的奇瑞QQ。你去的很少,我只看到這一點你的信息,后來就再沒有了。”

買了一輛黃色的奇瑞QQ?那應該是在2005年吧。那時候,在銀行干了兩年的客戶經(jīng)理,有了一丁點的積蓄。當時經(jīng)常需要外出跑客戶,就花了3萬多塊錢,買了人生的第一輛小車,還是手波里的最低配置,車窗都是要靠手搖的,就是奇瑞QQ。

是的,買了第一輛小車,那時有點小小的驕傲,去chinaren的同學錄里忍不住秀了一把。就去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沒有登錄過了,至于后來的班級群里有沒有上鎖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也就是那次,我也順便溜進了蒲一程的chinaren的班級群,一遍遍的點擊“下一頁”,直到到底也沒有看見蒲一程在里面留下過只言片語。

后來我便再也沒有去過。

2005年,那是我們分別后的第七年啊,你,還在找尋我的信息嗎?

“你——應該早就不開那個車了吧?”

“嗯,不開了。”

“我沒想過能再見到你——”

“我也是。”

氣氛再度陷入尷尬。

“——你怎么會來我們學校招聘?”其實我有千百個疑問藏在心中十幾年了,沒想到開口問出的第一個卻是這個。

“我——”這時他裝在褲袋里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回答。他掏出來低頭匆匆瞥了一眼,抬指按掉。

“我——”正欲回答,他的手機鈴聲又響。這一次他并未再將手機掏出,而是直接伸手進口袋按掉。

馬上手機鈴聲接著又響,似有急事,不接不行。

“你接電話吧。”我示意的對他揚了揚下巴。

“呃。”他背過身去,接通了這一道道催命符似的電話。

“你怎么蓋我電話!你在干什么?在哪里?說!——”電話那頭發(fā)飆的聲音大的足夠讓整個新教學樓周邊的人聽見。

雖然我看不到背對著我的蒲一程的正臉,但卻看到他后脖上迅速爬滿的緋紅,他介意的偷瞄我一眼,側(cè)眉擰結(jié)。

“我在大學招聘,馬上回來。”他低聲解釋。

“到底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出發(fā)?”電話那頭沒有放過他。

“現(xiàn)在回來。”

“出發(fā)了沒有?!”

“馬上出發(fā)。”

“那你把車喇叭按給我聽!”

蒲一程不好意思的回首朝我點了下頭,三步并作兩步趕忙跑向新教學樓前側(cè)方的停車場。他遠遠的用遙控器按了一下,“嗶”的一聲感應,一輛黃色的兩廂車閃爍了兩下車燈。他急切的一把拉開車門,坐進去用鑰匙發(fā)動之后,按了兩下喇叭。

這兩聲喇叭響回蕩在G大的校園里。

一種從未有過、說不出來的感覺,我胸口悶悶的。眼前這個剛剛按完喇叭正在跑向我的人,還是不是我曾經(jīng)認識的那個高冷的蒲一程?他居然被一個女人如此的呼來喝去?那個曾經(jīng)被我當神一般供奉的人?

他回到我的眼前,帶著些許強壓的微微喘氣,胸口起伏不止。我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勾起唇角,理解般地寬慰,“快回去吧。”

“你——同學會結(jié)束了嗎?要坐我車一起回江塘嗎?”

“——噢,不了,謝謝,我在學校里還有點其他事情。”

“——那,有些話我還是想跟你說,你可以告訴我電話嗎?”

我看著蒲一程,不知道該說什么,點點頭,報出了我的手機號碼。蒲一程當著我的面在手機上存了下來。

“我回去了,待會路上給你發(fā)信息。”

“嗯。”

蒲一程轉(zhuǎn)身迎向他們單位搭建的招聘攤位,和他的同事一起迅速的整理收拾起來。

我沒有走,仍是在細細的看他。

他變了,真的變了。雖然容顏未改,但是氣場卻完全變了。和我往完全截然相反的方向改變。

他熱了,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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