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度員坐在長途汽車站的調度室里，對面墻上的掛鐘在嘀嗒嘀嗒地走著，到時間了，他把面向街道的小窗沿著發澀的導軌拉開，向窗外吹了一聲口哨。停在路邊的長途汽車上的司機把車門緩緩地關上，啟動了汽車。他早就提出了離職申請，但公司一直在挽留他。

“這輛車在中途停不停？”休門在車上詢問司機寬闊的背影，他剛從車內的晃動中蹣跚地走過來。

“進山前停一次，然后直接開到終點。”司機回答道，及時地按了一下車喇叭，想必在外邊發出的聲響更大，前邊路上并排走著的幾個行人好像嚇了一跳，同時閃到了一邊，其中一個人轉過臉來瞪了司機一眼。

那個終點站取了湖水公園的名字，因為一片生成不久的湖面，在與未被承認存在過的伊云站隔著一片霧氣的地方。如果伊云真的已經到了新瑞愛星，伊云站應該是他新生活的起點。到了那里以后再往回走吧，休門想。

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是驚心動魄的，他在亦安橋的上空把新瑞愛號變成了一件攻擊武器，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當新瑞愛號返航時，在機場上焦急等待著的人們看著天空中出現的越來越近的黑點，發出一陣歡呼。他還收到了來自佩妮的報平安短信，說她在旅途中遇到了意外情況，已經折返回索斯了，她會改日再去亦盧看他。

因為沒有上下車的乘客，長途汽車在山腳下的那一站沒有停車，直接開進了亦嶺的森林。新修的公路鋪裝了嶄新的路面，沿著一條干涸了的河道前行，這與他記憶當中的不同。

在接近終點站的時候，休門看到了遠處那片波瀾不驚的湖面，好像一塊薄薄的翡翠，接著變得深厚和圓潤起來，讓他又想起了初次見到它時的驚艷。他似乎又聽見了伊云的聲音。

“好戲就等著你來開場呢，你大喊一聲。”

“喊什么呢？”

“隨便什么都行，只要氣勢足夠。”

“對著這片霧氣？”

“對，你試試看。”

它從霧中羞澀地走出來，好像情竇初開的少女。

汽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了，休門隨著其他乘客一道下了車，向湖邊走去。那里建起了棧橋碼頭，停靠著各式漂亮的游船，湖邊坐落著一座本地風格的山莊，云彩的影子在屋頂上移動。我曾經在那里坐過很久。

他走過去，在湖邊坐了下來，回想著當時的感受。果實落在水面上，比那時要小一些，也許是因為今年這里的降雨量減少的緣故，濃縮后的甜度更高，他看到更多的魚跳出了湖面。湖面的漣漪在微風中散開，追逐著彼此。伊云也許是追不上的，休門想，聽著周而復始地響起的水聲，它們仿佛在低聲細語。我很想知道它們在說些什么。他站了起來，走上棧橋，登上了一艘游船。

游船開動了，船艙里沒有多少人，甲板上卻擠滿了游客，人們手扶欄桿，興致勃勃地邊看邊說，多數話題都是有關這座湖的，其中的幾個人在談論著它的成因，聽上去是亦盧大學的教師。

“你是休門？”其中一個教師認出了他，年紀與他相仿。

“你好。”他點了點頭，他已經成了亦盧一帶的名人，在無意間為母校增了光。

“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嗎？”

“不，我以前在這附近工作過一段時間。”一段不被承認的經歷。

休門在湖的對岸下了船，那里修建了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在別人眼里那是探險之路，在他的心里，那里可以通往曾經被叫做伊云站的地方。他不必回到公路上去往回走了。一種特殊的想象在前邊引領著他，離開人群，伊云正在等著他獨處的機會，那時候會走上前來。

他走過小徑，走到了它的終點，一路上并沒有出現伊云，也沒有伊云站存在過的痕跡。他看到了一處舊建筑的遺址，僅存的斷壁殘垣前立著一塊新的木牌，上面的文字介紹這里曾經是一個鄉村博物館。休門孤獨地坐在矮墻上，看著夕陽西下，想象著休模機里那個聲音的眷顧。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吃了一驚，急忙拿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是麥迪探長打來的電話，他說有人看見過穿著帶有紅褐色星球飾物的使者服的人，那個人乘船去了平野島。

“我們不僅找到了那條船，”麥迪說，“而且在那座無人島上找到了一座新衛二星人秘密修建的機庫。

“那個穿使者服的人呢？”休門追問道。

“不知去向。”

這也許正是伊云打來的電話，以他自己的方式。這座湖是他的信使，他的安排甚至早于我們通過休模機的接觸之前，沒有什么發生是多余的。“我想盡快去一趟平野島，”休門對麥迪說，“你能幫我得到一張通行證嗎？”

“這樣吧，”麥迪想了想，“我給你申請一張臨時通行證，作為搜查西絲去向的協助者。”

“她去了那里？”

“從已知的情況分析，是這樣的。”

“謝謝你。”休門說，心里又不由得為她擔心了起來。

“條件是你回來時帶一份調查報告，”麥迪說，“不用壓力太大，不限篇幅，你認為合適的內容即可。”

休門看向遙遠的索斯海的方向，我也許會帶回來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