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衛二星人認為自己的祖先一定是從新瑞愛星上移民來的,因為雖然擁有比那顆行星漫長幾十倍的夜晚,他們在作息時間上的一天與新瑞愛星人并無多少不同。
街邊的花店里幾乎沒有顧客,窗邊的花架上放著幾束扎好的鮮花。最高處的那一束包裹在折成扇狀的卡紙和閃光的絲帶里,看起來與眾不同。
一個穿著淺藍色羊絨外套的女子走進了店門,肩頭披著厚厚的圍巾。她從店員們正在忙碌著的作業臺前走過,徑直走到了花架那里,停下腳步,凝視著放在最高處的那束鮮花。一個店員放下手里的剪子,在圍裙上擦了一下手,從后邊向她走了過來。
“這是本店最受歡迎的品種,”店員對那位女顧客說,“格力絲三型,花瓣和枝葉的趨勢線會集中投影在一條抽象的曲線上,可想而知,那條曲線的韻味是幽遠的,這樣就消除了具體形態的不完美。這是本店的創新之處。”
女顧客沒有說話,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店員接著說,“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為您再扎同樣的一束。”
“不必了,”她開了口,“我知道這只是一件別人送來的禮物。”
花束中的那張乳白色的卡片,靜靜地枕著含苞待放的花朵,上邊清晰地寫著致意的對象,一個聽說過的名字,鳳琦,以她內稱的形式。按照新衛二星的習俗,這種稱呼的使用僅限于戀人之間。這是一張讓她憂傷的卡片,和她一樣被孤獨地留在這里。她曾經在第一次見到伏努基中隊長的時候被誤認為是這個女人,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見過鳳琦,看起來他們之間的親密關系進展迅速。
這家花店的門前是一個公交車站,街道對面是一處精心養護的城市綠地,記者西絲剛才一直站在那里的樹影里,看著花店明亮的窗戶。傷心和不安環繞著她,她好像變成了一個在情感世界里迷路的孩子。那次采訪之后,她相信了一見鐘情,伏努基在她的心目中是完美的,她暗暗地跟隨著他的足跡,好像這樣就能走近他的生活。她知道他房間里燈光的顏色,知道那條狹窄的小徑可以通往他家的后院,那里安裝著可以沿著外墻向上攀爬的梯子。就像小說中寫到的那些溫馨的夜晚,她可以從那個梯子爬上去,打開陽臺門走進他的家里,與他坐在一起,在溫暖的燈下。她在這樣的想象中感到了幸福。
她的傷心源于剛才的那一刻,她看見伏努基手捧鮮花走進花店,看見店里一個漂亮的女人欣喜地迎上前來。她想要離開,不再受這些無謂的折磨,卻被自己的另一個心意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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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險家在冰原上的帳篷里放下手里的《次維時空的海邊》,翻開的那一頁上正在引用這一段西絲的經歷,“我希望我當時在那里,”他對他的藝術家同伴半開玩笑地說,“我可以給她一些人生的勸導。西絲,對我來說是完美的,特別是經過書中的抽象。我喜歡抽象后的形象,重要的是她具有豐沛的情感和行動力,這一點與我產生共鳴。”
“你以前可是只關心形象的。”藝術家說,伸了一個懶腰,薄冰帶消耗了他更多的能量,也讓剛剛醒來的這一覺格外解乏。
“看來我應該感謝這本撿到的書。”
“不過,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藝術家說,話里蘊含著部分的贊美。
“我還以為我們在美感上具有共識呢。”
“也許我與伏努基更有共識。”
“我不這樣看,”探險家說,“你還不了解那個飛行員。”他從書中認識了伏努基,因此覺得那是只屬于他的人物,應該與他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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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絲回過頭來,在周圍的樹林中辨認著什么,她的思緒被打斷了瞬間,似乎感到了一種來自遠方的窺視。在這樣的公共空間,特 232別是不希望被人看到時,產生這種感覺并不奇怪,她自己又是在做什么呢?她這樣想著,轉過頭去,沒有探究那個遙遠的冰雪世界。她的注意力卻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了,她看到伏努基和那個漂亮女人一起離開了花店,牽著手鉆進了等在路邊的白色越野車里。
花店里看起來安靜了許多,西絲隔著窗戶遠遠地看著那束伏努基送來的鮮花,靜靜地放在花架上。她無法抑制住走到那里的沖動。她走過街道,走進花店,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香味,這種香味不是來自花店里的任何一朵花,它是一種特殊的香水味道,她曾經在伏努基的家里聞到過,迷戀過。她現在從卡片上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這座城市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透過花店的窗戶能看見西絲靜靜地站在花架前,一個圍著綠色圍裙的店員從她的身邊離開。一個競爭對手就已經太多了。她想知道鳳琦的魅力到底在什么地方,能吸引伏努基的魅力是她最關心的特質之一。令她感到失望的是,她與鳳琦在氣質上有著明顯的不同。近似的部分消融在了一起,讓不同的部分分外鮮明,她們是兩條無法殊途同歸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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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束爭奇斗艷的鮮花在長條餐桌的中間排成了一條直線,鮮花的兩側擺滿了食物、酒水和精美的餐具,在周末寬闊的草坪上,搭起了印有顯赫族徽的遮陽篷,今天是她父親的生日,西絲家在外地的親戚來了不少,大家久違地聚在一起吃飯。
西絲的母親注意到她心不在焉地坐在角落里,幾乎不與別人說話,不像是她平時的樣子。
“你有什么心事嗎?”母親事后問她。
她只是一味地搪塞過去,什么也沒有說。花店里的情景讓她感到沮喪,也在催促她采取更積極的行動。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幸福,鳳琦在短時間內做到的,她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和耐心去做,她相信自己的魅力,相信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