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西院的珙桐并沒有回到南嶺，而是去了紅樓，就是南嶺去的那幢兩層大樓，那是九尾的地盤。

“請公子稍等，我們老大馬上就來。”黑衣大哥恭恭敬敬的眼前的白衣男子上茶，老大說了，這人可怕得緊。雖看著是個面善的，但老大從不說假話，他還是小心些。

珙桐應(yīng)一聲，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品茶。他本是出來辦事，事情完成之后趁著空閑順便過來看看南嶺，只是沒想到她在外還是玩得有些野了。真就盡心盡力保護(hù)那個凡人，她身邊不需要任何人，有他就足夠了。

九尾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來，她剛落座便一杯連著一杯喝茶。“說吧，什么事兒？”

“我讓你查的是誰讓南嶺渡劫，你可查出來了？”

九尾一聽，將茶杯重重放下，痛心疾首的指責(zé)：“你知不知道我在睡美容覺！那地方和這兒可隔著大半個京城，你火急火燎叫我來就為這么個事兒？！”

“誰讓你放著法術(shù)不用。”他端著茶盞，笑瞇瞇的看她：“這個事就不重要么？”

九尾強顏歡笑，她還能怎么答，重要么？開玩笑，她敢回答不重要么？她叫來一個黑衣人，問了幾句后，神情變得頗為嚴(yán)肅。“仙家的事難查你是知道的，我手下的人查了這么久，查到第四層還未查到，只能說明這仙官來頭不小。”

這仙分七層，四層以上基本是大人物，他們很難探到。南嶺一個安分守己的老妖，又有珙桐安排著，下面這些時常與他們來往的小仙官都不一定識得她，上面的怎么突然就揪著她不放？

“繼續(xù)查。”珙桐神色如常，飲盡杯中最后一口茶，便消失在眾人眼前。九尾頭疼的看著方才報告的黑衣人。“繼續(xù)去查。小心些，兩邊我們都惹不起。”

黑衣大哥見著那個黑衣人離開，忙插嘴問到：“老大，接下來您的行程是？”

九尾支著頭，心里直罵珙桐，他催得緊，恰逢馬生病，她只得跑著來。方才還能忍，現(xiàn)在是難受得緊。“我TM可能是中暑了，趕緊帶我去醫(yī)館！”

南嶺不知道該去何處找珙桐，她正暗自愁苦時，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紙包被人放在她面前，她抬頭看，是班里一位同窗。

“這是京城最有名的甜糕，二毛今日拿錯了零嘴，這東西甜得很，大男人不愛吃，你們姑娘家喜歡，就便宜你了。”

其他同窗又開始起哄。“李兄你學(xué)誰不好，非得學(xué)張兄！”

“京城最有名的甜糕可是很難買到，我也想嘗一塊兒。”

李小年臊得不行，紅著臉急匆匆離開。此時姜卿卿正拿起一塊兒甜糕放進(jìn)嘴里，真是滿嘴生津，甜的跟蜜似的。

南嶺打開紙包，取了一小塊兒放進(jìn)嘴里，真的是甜膩了，這東西小姑娘也不喜歡。她重新將其包好，與張兄的鳶尾花一同放在墊子旁。

上課時間到，楊夫子走進(jìn)教室，當(dāng)下只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來。他在講臺坐定后，便開始講學(xué)，雖是一心投入講課，但那份奇怪的感覺還是很強烈。他站起來試著在教室里走動，那感覺如影隨形。究竟是哪里不對呢？他坐回講臺，抬頭與南嶺四目相對。

震驚！南嶺居然在聽講！

楊夫子曾以為自己有生之年都不會與南嶺有學(xué)術(shù)上的交流，想不到這丫頭居然開竅，懂得了學(xué)識的重要性。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他以欣慰而慈愛的眼神回望過去，連講課的聲音也變得輕柔了幾分。

眾人聽著今日的講學(xué)，總覺得有哪里不對領(lǐng)，卻又說不上來，聽得久了，竟覺得有些犯惡心。他們找不到原因，只能怪是天氣悶熱，然后紛紛猜測今日定會有場暴雨。

下課后，楊夫子起身對著南嶺道：“南嶺，你跟為師來一下。”

一直神游太虛的南嶺愣了一會兒，才在眾人的注視下急急忙忙跟上去。楊夫子站在廊下等她趕上來。

“今日聽懂多少？”

她一聽，當(dāng)下便明了夫子定是誤會了她。夫子難得見她在講習(xí)時抬著頭，她本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只是在發(fā)呆而已，可珙桐說過，她不能再撒謊。

她皺著眉，有些愧疚的開口：“夫子，我沒有……”

“沒關(guān)系。”楊夫子見她愧疚小心的模樣，還以為是自己問得太過苛刻，率先打斷她。“聽不懂不要緊，聽進(jìn)去也是好的。為師不怪你，你不要為難。”

“不是！”她連連擺手，一心只想否認(rèn)：“我不是聽不懂，我……”

“啊，原來你是在謙虛！”楊夫子又打斷她，捂著嘴反倒一臉歉意。“是為師嘴快，誤會了你。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謙虛是美德的，南嶺你做得對，為師很是欣慰。”

南嶺瞧著楊夫子甚是欣慰的模樣，甚是心累，這些亂七八糟的都哪跟哪，她在夫子眼里是多不成器，才讓他自我欺騙到如此地步。

“夫子，你是實實在在的誤會我了，我……”

“說的哪里話，為師怎么可能誤會你。”楊夫子日常打斷。““為師看人向來是準(zhǔn)的，你是個聰明伶俐又重情重義的好孩子。為師并不是因為今日你聽講了才夸你，你在我眼里向來是這樣，只是為師希望你變得更好，雖不望你與男子相提并論，但希望日后你遇見大是大非時，自己心中能有定數(shù)。””

他拍拍她的肩膀，繼續(xù)對她耳提面命：“謙虛是好，但萬不可過分謙虛，現(xiàn)在你就算跟我說你壓根沒聽講，我也是不會信的。”

真令人佩服啊！

南嶺覺得自己一直被堵的那句“我沒有聽講”是真的吐不出來了，即便說出來也絲毫沒有說服力。楊夫子已經(jīng)越過自我欺騙，進(jìn)升到自我篤定。這被欣慰蒙蔽的雙眼啊！

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這都是為人師該做的。楊夫子轉(zhuǎn)過身，面帶微笑欲離去。南嶺出聲叫住他：“夫子，什么叫心中有定數(shù)？”

楊夫子轉(zhuǎn)身看她。“凡事皆有一個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便是定數(shù)。你的年歲越長，經(jīng)歷的事越多，看到的定數(shù)也就越多。看到的定數(shù)越多，對于事態(tài)的把握便越沉穩(wěn)、正確。世事無常，這定數(shù)就是你在這無常當(dāng)中的定心丸。歷史上的各大家，將自己從一生的所見所聞中得來的所想提煉出來，編成典籍，供我們研讀，就是為我們這些后人理解定數(shù)提供便利。

這心中的定數(shù)吶，就是你自己所參悟的、決定的各事態(tài)的結(jié)果。定數(shù)好壞參雜，但它一定是屬于你的，所以只能由你自己決定。”

“由我自己決定？”

“是的。你所決定的定數(shù)，決定你要如何去應(yīng)對這個事態(tài)。最后的結(jié)果，有人覺得是壞，有人覺得是好，難以說清。所以這只能由你自己決定。所以吶。”他湊到南嶺跟前，一臉鄭重。“為師講學(xué)如此認(rèn)真，日后你更應(yīng)該好好聽講才是。”

南嶺選擇性忽略掉最后一句話，繼續(xù)問：“為什么同種結(jié)果會有好有壞呢？”

楊夫子摸摸胡子，凝望著廊沿緩緩開口：“南嶺你認(rèn)為是什么造就了這世間萬物？”

這還真問住了南嶺。說到年齡，沒有一個凡人能比得過她，天地鴻蒙之初，她便出世。只是一直生活在南嶺，不曾出來過，倒還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造了這凡世間的萬物。都說凡人是女媧娘娘用泥巴捏出來的，關(guān)鍵她也沒見過不是。

“神……神仙？”

楊夫子睨她一眼，個沒文化的，果然叫她多讀書是對的。“是人性啊，丫頭。”

“人性？人性又是什么？”

面對一問三不知的南嶺，楊夫子決定還是放棄，跟誰探討人生不好，非想不開跟這丫頭說。“我也懶得跟你說了。你就記住，凡事皆有定數(shù)，好壞因人而異，一切還得由你自己決定。回去吧，回教室去，多看看書，你就理解了。”

南嶺聽得不明不白的，還想再問，不等她開口，楊夫子早已逃似的離開。她氣，只叫她多看書，她若是看得進(jìn)去，聽得進(jìn)去，哪還用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