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雨了,有點涼,晨起,胃有點疼,我感覺快了,快要結束了,已經沒有時間了。于是,我去買了早飯。然后,定了回家的機票。還是決定得回家看看,看最后一眼。必須要趕回家,看父母最后一眼。那樣對父母而言,將來也不至于太過遺憾。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有些落寞,有種人去樓空的感覺,交了一年的房租,房東我也不知道在哪兒,需要交房租的時候,會有中介提前來收。所以,無論何時要來收房,都沒有問題,我會把門開著,鑰匙放在家里。那樣,下一個住進來的人,應該就不會感到害怕了。臨出門前,我還留了一張字條:
本人因有要事外出,若房子到期,人未歸,請自行處置一切事宜,一律不追究后果。
今天,我?guī)С鰜淼暮炇腔丶摇?
我拉著行李箱趕往機場,一路美景飛馳而過,這個城市,就這樣,要說再見了。曾經的不甘、憤怒,痛苦、傷心,一件一件的被我丟下,生不帶來,死亦不需要帶走。此刻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塵歸塵,土歸土,各有宿命。
坐在飛機上,我跟這個城市告別,真的要說再見了,這個我曾經充滿希望,用心追逐的地方,曾以為,此一生,都會奉獻給這座城市。可是,真的奉獻了一生,卻無貢獻可言。愛過的,恨過的,都留在這座城市里。隨著城市的發(fā)展,被淹沒,被替代。很快,就沒有人會記得我曾出現過。多年以后,即使有人提起,說的也都是曾經了,不重要了,一直想被人記得,此刻,卻發(fā)現,沒人記得也挺好。不,還是不好的,如果我能讓人記得我,至少此刻不會如此悲涼。他年,也不會無人記起,來這一遭,想象好像什么都沒留下,為人生、為社會,好像真的沒有,糾結于世俗,世俗只是還狠狠抽了我一巴掌,就算這樣,我都沒有能力挽狂瀾,讓騙子受到懲罰,或者讓浪子回頭,還在繼續(xù)危害于社會,危害于更多人。哎…放不下的,其實也只是自己付出的感情,從來不是那個人,即使此刻,出現在我的面前,也只是個陌生人了。如此傷害過,又怎么可能平靜對待,不狠但也無法原諒。有時候,我寧愿相信他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選擇失蹤。可是,太多的秘密只會出賣人,從來不會成全人。放下,只是不想背負太多無用的東西,而前行。其實,我應該報案的,可是這些天,我竟忘了有這么回事。
空姐已經在檢查是否寄了安全帶了,手機已經關機。我靠在靠背上,瞇著眼。聽鄰座小情侶的相互關愛,秀甜蜜。
“親愛的,我漂亮嗎?”
“漂亮,你是最漂亮的”
“那你愛我嗎?”
“當然,愛了”
“我也愛,親愛的,我有點害怕。”
“親愛的,不怕,乖哦”然后應該是緊緊擁抱吧,我似乎還聽到了男孩親吻了女孩。
女孩滿意的笑,很是幸福。
飛機要起飛了,滑行,起飛,越來越高,城市漸漸遠去,樓房、田園、街道,漸漸模糊,進入云層。忽然,飛機忽然開始顛簸,人人處于戒備狀態(tài),開始恐慌,喇叭里開始解釋原因,囑咐大家系好安全帶。看著周圍的人各種表情,有點說:“怎么這么點背,會遇到這種事,你們究竟有沒有在解決啊?到底什么情況?”
有的人喃喃自語:“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有的說:“我的孩子還沒有那么小,他不能沒有媽媽呀?”
有的說:“我不行了,我要回家,我不坐了”
有的說:“孩子啊,媽恐怕是遭難了,不能去見你了”
有的說:“別怕,有媽媽在呢”年輕的女人緊緊抓著孩子,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
有的說:“沒事,空姐不說了嗎?就是遇到冷空氣,發(fā)生了點顛簸,沒事啊”
有的緊緊抓著扶手,閉著眼,喃喃自語,聽不清說的什么,空姐搖晃著,囑咐眾人系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呆在座位上,別動。然后,搖晃著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然后,繼續(xù)語音,安撫大姐,解釋機組人員,正在解決問題,排除問題。
邊上的女孩說:“親愛的,你說我們會死嗎?”
“別死不死的?你別抓著我呀?”
女孩死死的抓著男孩的胳膊,男孩用力掙脫了。女孩又一次抓住男孩的胳膊。說:“親愛的,我怕,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女孩帶著哭腔。
男孩厭煩的用力,卻沒掙脫。大聲的說:“你死別拉著我呀”
我看了一眼男孩,他咬著牙,閉著眼,雙手緊緊的抓著扶手。女孩看著他,滿眼淚水,側著身,緊緊的抓著男孩的胳膊,始終不愿放手。
另一點,是一對兒年老的夫妻,老太太說:“老頭子,這輩子,謝謝你。”
老大爺緊緊拉著老太太的手,說:“沒事的,我們還在一起。”
老太太說:“下輩子,換我來愛你。”
老大爺說:“還是我來愛你吧”
這大概就是過程與終點的區(qū)別吧,人這一生,會遇到過無數個人,只有陪你到最后的那個人才最值得深愛,可惜,不到最后一刻,又有幾人能夠體會。
飛機逐漸平穩(wěn),人們懸著的心,也落了地,機艙內又恢復了正常,有人閉著眼休息,有人在看雜質,有人在聊天。年輕的男孩張開緊握是手指,深呼一口氣,靠在靠背上。女孩緩緩的松開手,留著淚,閉著眼,斜靠在機艙玻璃上,沒有再說話。
年老的夫婦緊握著雙手,斜著身,頭靠著頭,相視一笑。
虛驚一場,卻能上演人生百態(tài),能看清一個人何嘗不是一種幸運,錯的人就該放手,何苦為難了別人,還傷害了自己。未來的路還長,心都是一次又一次慢慢涼下來的,寒風中站的久了,一定會知道寒冷,也就必然會離開。感情這東西經不起考驗,可人卻都想考驗,因為不知道答案,就不會心安。可是知道了答案,又會傷心。就算人為的不去考驗,世事也難預料,誰知道會經歷什么?一棒子把你打醒,心里有了疙瘩,無論做什么選擇,都已失去了最初的美好。
此刻,我歸心似箭,覺得時間無比漫長。剛才的驚險,光顧看別人了,竟沒覺得害怕。也許早一刻,晚一刻對我來說,都沒什么區(qū)別了吧。也許我早已麻木,也早已習慣,也明白氣流變化顛簸頃刻是常事,無傷大雅。決定回家來,也沒有提前告訴母親,今天是周六,父母應該在家休息,正好,都能見一面。他年,父母知道實情,也不至于有太多遺憾,至少見了最后一面。
下了飛機,我趕往超市,買了箱牛奶,買了些水果,買了肉,買了蔬菜,大包、小包的往家里卷。到家的時候,父母不在家,這在預料之中,一定是去買菜了。中午的時候正好回來做飯吃。多年的生活習慣一如既往,不曾改變。也就是這樣,我才有機會,親手給父母做一頓飯吃。以往,父母總是心疼我,在外面受苦,回到家,什么都不讓干,一直都是坐享其成的。還要指手畫腳,點評一番。總想著,等父母老了,干不動了,就會輪到我上場了,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在家里一番折騰,東西弄的滿地都是。從進了門,就東一袋,西一袋的,一路掉落,從門口一路到廚房,也沒來得及收拾。大門敞開著,父母回來見狀,嚇了一跳,以為進賊了。
“出來!什么人?”父親疑惑的沖進來
“你別喊呀,萬一還在屋里了。”母親跟在身后
“爸,回來了!”我聽見聲音,探出頭來,傻笑。
“你這孩子,怎么門也不關啊?這是干嘛呢?搶錢呢?”母親從父親身后跑出來,假裝生氣的問。
“啥時候回來的,怎么沒打電話,我去接你呀。”老爸走進廚房,關切的說。
“剛進門一會兒”
“我姑娘在做飯呀,做什么了?”
“姑娘做個飯,看你高興那樣?我天天做,你也沒高興過。”母親一邊收拾,一邊吃醋。
“有人吃醋啦”
“我給你燉排骨吃”
“好好,你媽做的太難吃了,我來吧。”
“說我什么呢?”我跟父親竊竊私語,母親在外面喊。
“說你做的飯好吃”我偷笑母親
“看看,還得我做吧”母親走進廚房,開始忙活,收拾我戰(zhàn)爭的殘局。
“這是剛炒好的素菜,那是涼菜,等排骨好了就可以吃了。”
“你看看你做個飯,這得多大陣仗啊,弄的哪兒都是。”現在才發(fā)現,我的強迫癥是遺傳母親的。
“這個可以往出拿了吧?”父親在另一邊收拾
“嗯,可以了”我沖父親扁扁嘴
“把垃圾一會兒先扔出去”
“媽,你來看看熟了沒?”我拉著母親,想讓她歇會。
“連熟了沒都分不清,還做飯呢?你說你這以后嫁人了可怎么辦?”在母親眼里,我永遠都是哪個長不大的孩子。
“你嘗嘗了?熟了沒?”我微笑,夾了一塊肉給母親。
“嗯,熟了,小心燙,你這孩子”母親接過我手里的飯勺,擋在我的前面。
“好吃嗎?”
“還行”
“我都聞著味兒了,聞著就好吃。”父親走進來,湊過來看。
“就像一天餓的不給你吃,看看這著急的。”
“我姑娘做的,當然著急了。”
母親繞過父親,將排骨端上桌,我摻著父親一起落座。
“媽,嘗嘗這個菜,爸,給你排骨。”我給父親、母親一人夾了一筷子菜。
“來,你也吃排骨”父親給我夾菜,母親也正好夾了過來。
“對了,你怎么突然跑回來了,放假了嗎?”
“就是啊,這也不是假期啊?”
“受欺負了?”
“想家了?”父親、母親你一言我一語的,根本沒我插話的空兒。
“沒什么”
“有事可憋在心里”
“想回來就回來,媽養(yǎng)的起你”
“沒事,就是單位讓出趟差,挺遠的,休息兩天,回來看看。”
“出差呀?”
“去多久?”
“管吃管住嗎?”
“幾個人一起去呀?”
“好多人呢?那邊開分公司”
“那就好”
“在外面,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嗯,沒事,快吃吧,涼了”
“吃,多吃點”
飯后,我拿出張銀行卡,這是這些年的積蓄,也是我唯一能為父母做的。
“媽,我去那邊,管吃管住,這張卡你存著吧。”
“外面用錢多,我在家,又不缺錢,你自己留著吧。”
“您也知道,我老丟東西,放家里吧,密碼是我生日。”
“那你留花的了吧,那媽給你拿點”
“我留了,還有,您別忙活了。”
“行,那就放家里,你用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嗯,知道了”
父母有午睡的習慣,此刻也已經休息了。我還有些首飾什么的,也一并拿了出來,放回了自己的房間。這里是我的家,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這里到處都是我的氣息。母親日日打掃,一塵不染。從兒時到現在,這里是我最快樂、最開心的地方。這里能讓我忘記所有,也能抹平我所有的傷痛。我撫摸著這里的一切,一一告別。但始終無法開口跟父母當面告別。
下午,父母陪著我走出了家門。一路上,和往常一樣,父母依舊念叨個不停。
“出門在外的,自己注意安全。”
“坐車別光顧著睡覺,看著點東西。”
“去了新的地方,肯定有很多需要適應的,別著急,慢慢來。”
“今年這天,冷熱不定,說變臉就變臉,買點藥帶著吧?預防中暑的。”
“錢真的夠花嗎?”
而我只能咬著牙,點頭。太多的話還是無法說出口,只能聽著父母的話,盡管聽了很多遍。
“小區(qū)里新增了些健身器材,每天早晨,我還去鍛煉呢?”
“那邊圍墻邊,種的花也開得挺好。”
“現在人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晚上還能跳跳舞,下下棋。”
“您去跳舞了”
“沒有”
“是沒人跟他跳,每天出去看人家跳。”
“晚上出去活動活動,挺好的,媽你也跟著去看看啊。”
“我才不跟他呢”
“也不知道是誰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的”
“媽,爸,回去吧,怪熱的,我走了。”
“不熱,等你上車。”
我攔了出租車,父親將我的東西放進車廂,母親說:“別著急,時間還早的呢。”
我坐進車,然后關上了車門,說:“回去吧”
隔著車門,我聽見母親小聲說:“這回來一趟,屁股還沒坐熱呢,又走了。”
“孩子大了,總要有自己的事,能回來看看就挺好。”父親拍著母親的肩膀,安慰。
“回吧,回吧”
車已開走,我早已淚流滿面,只是不敢回頭,我知道父母說回其實根本就沒回。不知道會站多久,心里的感受我也無從體會。只是痛是一樣的,牽掛是想通的。我在心里跟自己說:“爸、媽,再見,女兒不孝,若有來生,再來報答吧。”
司機師傅看我哭的傷心,說:“既然不想走,就留下唄。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孩子,大城市有什么好的?吃苦受累的,能掙大錢嗎?”
“不能”
“就是啊,其實咱這小城也挺好的,安逸、舒適,最重要是有親人啊。”
“是啊”
“我的兒子我就不讓他出去,雖說是沒上幾年學,可現在有自己的店面,掙的也不比外面少。”
“挺好的”
“那是,不是我自夸,我那兒子從小就有出息。你結婚了嗎?”
“還沒有”
“不小了,可得抓緊了。我的兒子前幾年那可是送上門的姑娘都排著隊呢,他自己喜歡一個姑娘,結果我兒子去提親,姑娘她爸張嘴就要房,要車,我兒子一口回絕了,頭也沒回。后來,找的媳婦,丈母娘給買房買車,非的要嫁給我兒子。你現在再看看,別說住的什么房子了,我那兒媳婦車都好幾輛,每天出門都換著開。前兩天又不喜歡了,又要換了。”
“有出息”
“是啊,我兒子是爭氣的,你別看我是個開出租的,也就是沒事干,找個事做,想拉就拉,不想拉就歇著了。”
“挺好”
“不是我多嘴啊,這女孩子,年齡大了,就不好找了。我們以前單位里,也有30多,沒結婚的,人家家庭條件好,國家干部家庭,單位有個小伙,一直想找,就是家境不好。后來人給介紹過幾個,一個比一個差,最后啊,實在沒轍,還是嫁了嫌棄的那小伙,如今,也有孩子了。”
“哎…都是緣分”
說起兒子,老人一臉的驕傲,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吧,臨下車,老人還囑咐我:“該結婚了,父母也好享受天倫。再奮斗又能怎么樣?掙錢不就是為了好生活嗎?既然回來都過的比外面好,不如早點回來。”
“好”老人也是一番好意,我明白,可是回不來了,這一去,對小城也是再見了。我留戀于街頭、巷尾,看著一草一木,甚至想返回,再偷偷看一眼父母,可是,我怕自己再回去就真的出不來了,那樣,對父母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