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毓頂著圓溜溜的黑眼圈垂頭喪氣回了東山書院。

姜蘅在尚書府遭受落水一事，趙梅枝深感抱歉，命人采買了些珍貴的補品，又親自準備了女孩兒家喜歡吃的甜點小食，特意從自己的庫房里尋了兩匹較為珍貴的上好浮光錦，偕同吳婷芳親自登門。

好在姜蘅恢復尚好，心態也較為放松，氣色上不錯，讓趙梅枝松了口氣。

刻意登了門拜訪，總不能看看就走，趙梅枝和何氏總有些家常要說，何氏便領著人去了前廳。

翠珠端了茶水和點心過來便出去了，閨房里，只剩下姜蘅和吳婷芳兩個。

吳婷芳到底不是官家小姐，初次登門還是有些局促，昨日又是她和姜蘅一塊，偏偏姜蘅落了水，她安然無恙就算了，連是誰推的都沒留意到。雖則大伯父和大伯母都沒有怪罪，她心里總也不大好受。

此刻，看著纖瘦的姜蘅，她更是自責極了。

“蘅姐兒。”吳婷芳垂著頭，眼皮子也耷拉著，聲音軟軟的。放在伯母和何夫人在，她沒有機會搭話，此刻，搬著凳子挪了挪，離端坐在桌子對面的姜蘅近了些。

姜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動作以及小心思，輕聲安慰道，“我沒有事，這不是好好兒的坐這兒了？最多也就是受了點兒驚嚇。”

“嗯嗯嗯，得虧那位祁王殿下搭救及時。”吳婷芳點頭勤快如小雞啄米。

想想，哪里又不對，又悄悄補了一句，“就是看起來好兇哦，抱著你跟抱著一座金山似的，旁人靠近都怕他誤會是要來打劫。”

“你這是什么神仙描述！”姜蘅被吳婷芳一句話逗笑了，半掩著嘴，笑的愉悅。

“是哎，好兇。偷偷跟你講，大伯母不讓我說的。昨晚，大伯父回來，知道你落水的事情，連夜派人撿了一大箱子的寶貝，瓷器，字畫，玉飾，送往祁王府。說是當謝禮。謝禮這么豐厚的嗎？”吳婷芳將身子側向姜蘅，縮短兩人的距離，小手半遮住自己的一邊臉，湊過去跟姜蘅說的神秘兮兮。

雖然最后是個問句，但吳婷芳其實也沒想要個答案。自己又接了自己的話茬。

“就是今兒一早，那箱子東西好像都被祁王府的人給送回來了。那領頭的人還直言不諱地說，這些東西太廉價了，祁王看不上。你不知道，大伯父和堂哥的臉都綠了。太狂了。不就是救了人？要多重的謝禮才能滿足呀！”吳婷芳表情學的惟妙惟肖。她又是南方人，一口無吳儂軟語溫軟好聽，說人壞話都透著嬌軟。

姜蘅倒是不知曉還有這其中一層故事。吳婷芳這般一說，她只覺得心口某些地方酸澀，悸動了一下。從前陸衍的狂，此刻好像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樣。

姜蘅便沒有出聲附和她。

“不過，看在他救了你的份上，我倒是沒覺得他有多不好了。但是哦，不止祁王救你呢，昨日我堂哥就是只比祁王慢了一步，他的船正好劃到湖心，距離有一點點遠，費了些時間，被那祁王搶了先。蘅姐兒看在堂哥盡了力的份上，希望別對我伯父伯母怨恨呢。當然，我知曉你肯定不會的。大伯母擔心，才刻意要我與你說的。”

大約是覺得自己說的話里面有些是不合適的，違背了她的心愿，她臉微微紅，有點兒難為情的蹭過去，抓住姜蘅的手，隱隱像是撒嬌的模樣。吳婷芳自己都不知道原由，明明她與姜蘅差不多大，算日子，她可能還比姜蘅大那么十來天，可與她相處，說話，總有一種親近，親和，安心的感覺。

姜蘅木木的由她抓著，一時之間有點兒僵。這樣子被人毫無顧忌輕輕松松的抓住手，除了娘，吳婷芳算是第一個。而且，還是十來年中的第一個。

搞得她差點兒就忘了吳婷芳言語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吳尚書明明是父親的上司，并且官位高了好幾個級別，照理來說不用擔心她一個小姑娘是否怨恨？是因為陸衍？

應該不至于。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縱是陸衍朝堂上放了狠話，可這樣旁敲側擊的話，太沒有禮數。

是他背后還有人？

因為明王陸筠嗎？

姜蘅聯想起昨夜母親說過的話，忽然覺著有些頭大了。之前是她天真了，想著前世就是嫁給陸衍的，而且中間也沒出來與明王陸筠相關的任何事情，所以父親說什么她都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這種種跡象透露出來的情況，怕是不能忽視了？怕不是父親一廂情愿吧？是明王授意？照陸衍的個性，怕又是要誤會她不安分了。

要想點法子了。

姜蘅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潛意識里其實還是將自己當成了陸衍的王妃，沒有想過要換一個人一起生活。甚至，還在想要怎樣掐掉自己的桃花，免得成親后又要走從前的老路。

她只覺得，雖然是皇上下的圣旨得來的無奈婚姻，但人一生總得有點追求吧？喜不喜歡的另說，總要兩個人生活過的順遂些，少些誤會矛盾吧。

“蘅姐兒？”姜蘅想的認真，竟一時半會兒忘了身邊還坐著人。

“嗯。”她趕緊應了一聲。

“大伯母讓我問你，想不想去法濟寺小住一陣子？每年三月中下旬，不是法濟寺建寺慶祝大典嗎？會舉行十日的香火會，大伯母要去小住幾天，燒燒香，拜拜佛，理理禪，當時修身養性了。你若愿意，可以同我一起去。大伯母說，就當為你去去霉運，當是一點小小的補償。”

“不用了，我娘會帶我去的，你替我謝謝你伯母呀。”姜蘅搖頭拒絕，“不過，你什么日子去？我可以問問我娘，盡量湊到一起，做個伴。”

“十五到十八。大伯母說正好卡在香火會的中間，人會少些，她今日會讓府里的管家去法濟寺交香火錢預定。”

“行，我轉告我娘。”姜蘅應承下來。法濟寺作為一座經歷過幾代江山朝局更迭的千年古剎，又是如今大晟朝的國寺，建筑面積宏大，一系列的香火供奉制度更是十分完備。

前世，姜蘅也在這個時間去寺廟住過一陣子，幾號到幾號是忘記了，但要是記憶沒有偏差，東山書院的游學應也是這幾日出發。從前是父親沒有阻攔，哥哥如愿前往北境，但這一回，雖然父親不同意，但出于小心，姜蘅覺得自己還是要監督哥哥。

剛好，東山書院與法濟寺很近，她容易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