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沒想到李樂意這么心急火燎地竟然是要去療養院,但他也沒有過多的追問,只是掏出來手機導航輸入目的地,就發動車子了。
路途有些漫長,導航顯示需要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一開始紀懷專注于駕駛,李樂意一直盯著窗戶外面,車里除了空調的聲音,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忽然紀懷的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來電的是“清潔公司”。手機與汽車的藍牙已經聯通,紀懷直接摁下了方向盤上按鈕接電話,通話的內容外放出來車里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喂,您好,請問是紀先生嗎?我們是清潔公司的,收到您的密碼后我們已經進來了。”紀懷家是指紋密碼鎖,有固定的保潔公司打掃,每次只用給他們一個隨機密碼就能在紀懷回家前把家里打掃干凈。
“是的,請講。”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想再次和您確認一下,是貼膠帶的這件臥室需要清潔和消毒嗎?”
“嗯。”紀懷用余光瞟了一眼還渾然不知的李樂意。
“有嘔吐物的床上用品以及那張床墊也要一并扔掉嗎?”如此昂貴的床墊當然需要再次詢問。
“嗯,是。”紀懷微簇了一下眉頭,壓低了自己聲音。
“好的,知道了,謝謝您,打擾了。”
對方掛斷了電話后,李樂意側過身來有些難為情的望著紀懷:“那個,嗯,那個,電話里說的嘔吐物不會是我……”
“嗯。”紀懷依舊用同樣平穩的語調回答。
“那你把床單這些扔了不就好了嗎?干嘛要丟床墊?有必要嗎?”李樂意詫異于紀懷的夸張,自己又不是老牛七個胃,還能吐到把整張床墊都淹沒了不成。
“對我而言就有這個必要。”紀懷的回答異常篤定。李樂意不了解的是現在還只是扔張床墊,要在以前發生這樣的事,紀懷連整個房間拿去焚化銷毀的心都有了。
“所以……你昨晚睡的客廳?”李樂意回想起今天早上在沙發上看見的被褥,這一問純粹是多此一舉。
“家里只有兩間睡房,毀了一間,我只能睡那了。”紀懷轉過頭來,略帶戲謔的意味看了李樂意一眼:“不然讓你睡了沙發,今天起來腰酸背痛的,不但訪問做不了還有其他什么損失的話,我可賠不起的。”紀懷家只有主臥和客房,其他的房間分別是書房、健身房、衣帽間、儲物間,還有紀懷父親的也是他的電影工作室。紀懷從文家回到瀾湖后一直都是一個人,除了文至愷偶爾來住一晚,所以沒必要留這么多臥室,現在想起來還真有些失策。
李樂意一聽到這話雖火大卻又不好發作,明明知道紀懷是在嘲諷她,但是的確是自己理虧難以辯駁。罷了罷了,懶得與他這么討厭的人計較,李樂意干脆把身體側過去背對紀懷,眼不見心不煩。
今天車外陽光燦爛,車內有些人的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方向盤上的手指抑制不住地輕輕點動。
“目的地在您左側,導航結束。”隨著導航的結束語音響起,慈云療養院總算是到了。
“我們到了。”紀懷剛把車停穩熄火,連安全帶都還未來的及取下,這時一個護士打扮的年輕女人火速沖了過來,站在車頭朝里面看了一眼,在確認里面的人后,她趕緊跑到副駕駛一側使勁兒地拍車窗。
李樂意趕緊打開車門走下去:“張護士?你怎么在這里?”看來李樂意認識這個人。
“李小姐你可算來了,你母親今早沒看見你又犯病了,現在她正拿著刀在那里胡亂比劃,我們想聯系你,可你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我……”
“她在哪兒,帶我去。”李樂意神色瞬間由輕松轉為凝重,馬上頭也不回地跟著那個張護士一路小跑地離開。
紀懷也聽見了可能是李樂意的母親出事了,也顧不上什么禮節和隱私了,把車門一鎖也尾隨她們而去。
“別過來,走開,你走開!”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女人拿著一塊陶瓷碎片,正站在房間的墻角大喊大叫。雖然她拿著鋒利的碎片,可是卻神情恐懼,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般,時不時地發出低鳴還全身發抖。
一群護士和醫生將她團團圍住,保安在門口圍住安撫其他的VIP呆在自己的房間,不要出來看熱鬧。李樂意朝著人頭簇擁的方向跑去,她撥開人群擠到最頭排,看著滿地的碗盤碎片和打翻的食物,那個無助弱小又單薄的身影瞬間讓她的眼眶濕潤。
“媽,我是樂意啊,我來了,你快把東西放下來!都流血了!”李樂意想要讓母親冷靜下來可是她無動于衷。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會搞成這樣?”李樂意雙眸凌厲而又擔憂,當即回頭責問負責的醫生。
“我們也搞不清楚,早上好好的護士來給她喂飯,突然就發狂了,掄起碗就一通亂砸,我們趕來來制止,結果都被劃傷了,您母親情緒激動而且也受了傷,所以我們不敢上前啊。”
聽了醫生的話李樂意也沒有心思去過多追究。她目光再次投向母親,果然象牙白的瓷片邊緣上有斑駁的血跡,尤其是母親用力握住瓷片的手,更是一片殷紅。
“發生什么事了?”不知什么時候紀懷突然出現在李樂意身邊,讓她措手不及,李樂意這才驚覺自己怎么把他給忘了。
驚訝的不止李樂意,在場的醫護人員都看傻眼了,誰也沒想到紀懷怎么會出現在療養院,看樣子好像還是與李樂意一起來的。難道他們……,所有人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忘記了其他情緒都不敢出聲,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紀懷和李樂意,這可是不得了的八卦新聞啊。
李樂意顧不上紀懷,她只想趕緊安撫好母親:“媽,我今天給你帶了好吃的,我們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好不好?”李樂意故作鎮定,其實她從紀懷家出來什么也沒買,連哄帶騙的只想防止母親繼續傷害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李樂意,李母情緒稍微有些平復,她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樂意,可目光卻最終落在了紀懷的身上。
“誒,是小滿你是小滿!”李樂意媽媽忽然好像認出來什么似的,她指著紀懷大叫起來:“你怎么在這里,是不是又逃學了?”
李樂意這下有些迷惑了,她茫然地看向紀懷。紀懷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他瞬間反應過來,立刻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回應到:“是啊,我是小滿,班主任生病了,所以提前放學了。”
“臭小子,又撒謊,要是被你爸非把你屁股打開花不可。”李母霎時間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把紀懷當作了兒子一般管教。
小滿是紀懷在大熒幕上的第一個角色,他當年在電影《無悔》中扮演的一個父親因公殉職的少年佟小滿因為校園暴力最后走上絕路的故事。因為出色的表現,他當年就獲得了最佳新人獎,并提名最佳男主角,演繹生涯由此開始。
李樂意回憶起李母尚在清醒時就喜歡看這部電影,看了好多次。哪怕是后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每每看到小滿被同學在廁所里揍得鼻青臉腫時,她都還是會跟著流淚。
紀懷成功轉移了李母的注意力,李樂意找準機會瞬即沖了上去,一把搶奪過母親手里的碎片丟到地上,用手摁住母親出血的傷口。李母被李樂意抱住后,似乎卸下心防,本已疲憊不堪的她也癱倒在李樂意懷里,紀懷見狀也馬上幫忙扶穩她們母女。
“快,拿鎮定劑和紗布!”在旁的醫生見情勢已得到控制,就趕緊讓人拿來了醫藥品準備為李母清理傷口。
可是剛一拿出針管還未靠近,李母瞬間看盡那些個白大褂就又開始驚恐萬分,想要掙扎著起來逃跑:“不要,不要,我不要打針!”
“站住,你們都別過來!”李樂意看到母親有這么大反應,趕緊示意醫生制止他們的行動。
“李小姐,這傷口得馬上處理啊,萬一感染了后果不堪設想啊!”醫生很無奈,他本想打了鎮定劑后在清理傷口。
“不要不要……”李母一直不停地搖頭,她此刻就像在廁所地板上佟小滿一樣,恐懼而又無力向李樂意求助。
“把紗布這些都給我吧。”突然紀懷站起來走到醫生面前伸出手來。端著藥品的護士與醫生面面相覷交換了一下眼神,將信將疑間還是將東西交給了紀懷。
紀懷接過來后,轉身回到李樂意身邊,他半跪著蹲在李母面前,刻意地擋住了她的視線,不讓她看見那些醫生。
紀懷的濃長的睫毛如秋葉垂落時那樣靜謐,眼底里沉積的溫柔像是湖底荇草那樣隨波光流轉,窗戶外的陽光正好落在他的臉上,被他吸進深邃的瞳孔里,發絲間散發出清淡的薄荷香氣讓李樂意有些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