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編號003-喪尸女帝(二十)
- 收容者筆記
- 君生江南
- 3319字
- 2019-12-01 18:24:22
爆裂開來的如同果醬般的碎裂血肉。
以及零碎的、同木屑混雜在一起的骨頭碎片,正在酸液中沉浮。
乳白色的泡沫蒸騰著。
或許是因為突然飆升的腎上腺素,又或者是因為更加強烈的疼痛覆蓋了酸液腐蝕導致的微不足道的痛楚。
老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氣管就像是臺破了洞的風箱,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老王!”
通道那邊傳來著急的呼喊,是劉宗仁的聲音。“你那邊發生什么事了???”
“沒事!”
老王先是低沉地應了一聲。
咽下一口充滿血腥味的唾沫,他接著道:“你們當心點!尤其注意腳下!”
“你也遇到了?”劉宗仁問。
“什么?”
“剛才有東西咬傷了老錢,你是不是也遇到了?”
“可能不是同一個!”老王扶著墻,臉色猙獰,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你是不是受傷了?”盡管他表現得風輕云淡,但劉宗仁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說話時那不自覺的停頓。
老王低低地嗯了一聲?!安粐乐兀銈儾挥脫?,先想辦法出去再說?!?
他瞇著眼看向自己斷裂的腳掌,尖利的骨頭茬子森然戳出,慘白中點綴著殷紅,哪里像他說的那樣不嚴重?
如果他此時能夠得到及時治療,使用昂貴的特制恢復藥劑,也許還能夠恢復原樣。頂多每逢陰天,會有鉆心的瘙癢。
可一旦延誤了最佳治療時間,肯定會遺留下終身殘疾,下半輩子就得靠拐杖度日了。
老王提起僅剩無幾的氣力,甩了下霰彈槍槍管,子彈上膛,繼續朝書架背面射擊。
這是他的任務,他既然下定決心來了這兒,就一定要完成,哪怕遇到再多艱難險阻。
退縮、半途而廢不是他的性格。如果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早在他女兒被邪教徒拐走、妻子又不幸離世的那些日子里,他就應該隨她們一同離開這個世界,而不是殘喘茍活到現在。
18.4毫米口徑子彈噴射在書架背面,留下橢圓形的一團焦黑且密集的彈痕。
柚里香先前說這個書架似乎不牢固,老王覺得他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他沒有見過比這種材質更牢固的書架背板了,簡直就是鋼鐵水準,他拿霰彈槍打了十幾記,也只是將之打得凹陷進去,全然沒有破開的趨勢,這種材質不但堅硬,而且柔韌度似乎也不錯。
他摸了摸掛在腰間的合成牛皮彈袋,掂量了一下重量,估計里面子彈所剩不多,支撐不了多少下射擊,希望能夠在子彈用盡之前,將這扇仿佛金剛不壞的背板擊破。不然,他豈不是白來了?莫名其妙丟掉了一只腳掌,不換回來點生機,那可真是虧大了!
另一邊。
另一位不幸傷者,老錢正處于雙重煎熬當中。
手指被不明生物咬穿,連帶著胃部也產生疼痛的連鎖反應,他臉色陡然變得煞白,面如金紙,情緒處在即將崩潰的邊緣。
劉宗仁在一旁溫言撫慰他,但是無濟于事。這世上,悲歡從來不會相通。
主要原因就是,受到傷害的人總是沉浸在痛苦之中,難以真正體會到安慰者的溫暖心思。
而安慰者,也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去替受到傷害的人著想,縱使能夠設身處地,也難以體會到對方所感受到的痛苦的萬分之一。
老錢就像是個在學校里被同學霸凌了的孩子回家找父母訴苦,但父母只是覺得這是孩子間的打鬧,不以為意。
殊不知,在孩子心里,這是難以根除的創傷。誰能真正理解別人的痛苦呢?
就像現在,老錢慘嚎個不停,其他人也只是覺得他反應過于夸張了些,甚至心中生出了些許譏諷。
這個老錢,從頭到尾起不到任何作用,光是拖后腿了?,F在又毫不顧忌地嚎叫,就不怕引來敵人的注意?
柚里香眼神突然變得很冷,他轉過頭,不耐煩地說道:“能不能安靜一點,吵死了!”
聽到這句話,老錢的嚎叫停頓了一剎那,但緊接著,就變得更加慘烈了。
劉宗仁奇怪地看了柚里香一眼,他這個徒弟性格跟他很像,脾氣溫和,思維謹慎,很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現在怎么會突然大發雷霆?
更令他驚奇的是,一向脾氣火爆的李玉龍,從進來以后到現在,竟然沒說過幾句話,像是個任勞任怨的工具人,埋頭在電梯門前,十分反常。
劉宗仁低頭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想明白了大致緣由。
李玉龍估計是因為愧疚,因為他的莽撞導致其他人陷入了險境。劉宗仁跟他做了十幾年同僚,對彼此了解頗深。
他很清楚,李玉龍雖然明面上看起來是個粗獷大咧的人,其實心里很敏感。
李玉龍對自身要求很高,他允許自己犯錯,但是像今天這種導致他人一起陷入險境的錯誤,會令他感到無比自責。
他很講義氣,也敢于擔負起作為探長應盡的職責,如果能夠自己死別人活,他會毫不猶豫。
這也就是他為何之前愿意拿命殿后,此時又任由柚里香踩在他腳上的原因。
那么,柚里香呢?他為何會屢次一反常態?
劉宗仁皺著眉想,只有一個理由能夠解釋。那就是柚子遇事經驗不足。
接二連三的死亡危機,讓柚子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斷了。
他處處模仿自己,但就算是他劉宗仁,在柚里香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年輕氣盛、處事沖動的主兒。
柚里香能夠表現成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他又怎么能要求更多呢?
他們總以為柚子是個天生溫吞的性格,其實他剛進南城巡捕房的時候,也是目中無人、憋著一股勁想要干出一番實事的鼻孔朝天模樣。是劉宗仁的言傳身教,才讓他變得沉穩。
不過,沉穩這回事兒,對于年輕人來說,終究只是暫時的。即便是少年老成,也難免有意氣風發的時候。
柚里香現在,就是受到了年紀輕、經驗淺的影響,因為逐漸逼近的危機事態而變得急躁起來。
說起來。劉宗仁無奈地看向還在慘嚎不止的老錢。這哥年紀挺大,性情怎么還是像個小孩兒,就不能冷靜一點嗎?
砰!砰!
兩聲沉悶槍響。
老王終于用掉了最后兩發子彈。
堅硬的書架背板已完全凹陷進去,袒露出一個看起來只差臨門一腳的弧度。
偶有幾個孔洞嵌在其上,零星半點的燈光透了過來。似乎只差最后一下了。
老王吐出一口濁氣,一手扶住墻,用僅剩下的那只腳向后跳。
這只腳掌現在也和劉宗仁一樣,如同焦炭一般。酸液仍在腐蝕,但他卻渾然不覺。
經歷過足以令人窒息的足骨粉碎后,這點酸液腐蝕的痛楚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老王蹦跳了一會兒,和書架背板保持一段距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緊緊鎖在書架背板之上。
緊接著,他小腿肌肉鼓起,整個人保持著火箭頭槌的姿勢,向前沖去。
快要沖到書架背板面前的時候,他猛地一剎,上半身向后一仰,全身氣力灌注到僅剩下的那只腳掌中,狠狠地踹向搖搖欲墜的書架背板。
轟隆。
只聽一聲巨響。
書架背板飛了出去。
木質隔板瞬間折斷,打著旋兒,飛射開來。
上面擺放著的書,也被這股沖擊力掀飛,散落了一地。
老王背部著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酸液立刻與他身上的巡捕服發生了反應。
像是條件反射一般,他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如同被人釣上岸的魚,打著挺兒。
老王趕緊用手撐地,結果,他忘記了,地上全是酸液,掌心剛一與酸液接觸,即刻傳來一股鉆心劇痛。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大群熟悉的瑩瑩藍光,與此同時,他的耳邊響起噼里啪啦的響聲。
“糟糕!”老王在心中急道。
顧不得自身處境,他大聲喊道:“有敵人!”
其他人聞聲循望,只見無數只“螢火蟲”朝著他們臉前飛來,尾部閃爍著電光。
——池城率領著他的部下來了。
劉宗仁目光一凜,立刻掏槍射擊,在他眼中,時間仿佛減慢了一拍,子彈精準無誤地將那些“螢火蟲”一只只打落。
柚里香也趕緊開火支援,相較于他的師父,他顯然精準度要差上一籌,不過也勉強遏制住了對方的進攻勢頭。
他們身后,李玉龍眼神發狠,見到自己暫時幫不上什么忙,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兩扇電梯門拉開,讓眾人有后路可以撤退,不然僵持在這里,最后輸的肯定就是他們。
李玉龍揮動鐵拳,朝著兩扇不知道由何種材質鑄成的電梯門捶擊。
指關節傳來陣陣劇痛,他神情恐怖,雙目像是要噴出火焰,將這兩扇門燒化了一樣。
一下接著一下。
電梯門緩緩向內凹去。
既然拉不開,那我就把它砸開!
頃刻間,門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拳印。
即便他的指骨堅硬程度宛如鋼筋,隨著不斷的轟擊,也逐漸出現了頹勢。
粗大的指關節戳破了皮膚,顯露在外,猶如森白的短劍,鮮血橫流。
李玉龍咬合牙齒,牙齦滲出血來,忍痛繼續,整個人宛如發怒的雄獅。
終于,電梯門承受不住他的暴力破門之法,吱呀一聲,向里倒去,沉重地落在了漆黑的電梯井里。
柚里香抽空回頭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喜色,向背對他的劉宗仁喊道:“師父!可以撤了!”
劉宗仁仿若沒有聽見一樣,仍在接連不斷地射擊,食指瘋狂扣動扳機,槍火四射,他像是陷入了某種玄之又玄的狀態當中,竟以一人之力阻擋下了所有的“螢火蟲”,像是一面密不透風的盾墻。
一道人影從他旁邊躥過。
是老錢。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
老錢已經沖進了電梯井里,拽住纜繩,像是只老態龍鐘的猴子,拼命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