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王巡捕完成了偵查工作,他走了回來,遍是橘皮似褶子的臉上掛著久違的喜意。
“老劉你真是神了!”他贊不絕口,劉宗仁微微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天無絕人之路,還真有堵空心墻,我檢查過了,墻里沒有水管,墻那邊空間很大,估計也是一間房間,就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希望有能讓我們逃出去的出口。”王巡捕看著眾人說道,他是最專業的偵查人員,對自己的偵查結果有著難以言喻的自信。
眾人也相信他,紛紛高興起來。錢巡捕尤其喜悅,連忙對王巡捕說:“那你快帶我們去看看。”
說完,他看著用奇怪目光注視他的老王跟柚子,意識到自己越俎代庖,尷尬地撓了撓頭。盡管此時情況危急,但此間主事人仍舊是李玉龍,他作為部下,替探長發號施令,頗為不妥。他趕緊補救似地說道:“我的意思是,這里雖然安全,但終究不是久居之地,探長,您說是吧?”
好在李玉龍不是那么講究上下規矩之人,他只是好笑地看了錢巡捕一眼,然后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心里有了決策,但未說出,而是將探詢的目光投向劉宗仁。不知何時起,劉宗仁變成這支五人小隊里僅次于他的主導人物,度過了起先以拳頭說話的野蠻階段,他們終于來到了憑借智慧決定擁有多少決策權的黃金時刻。
“宗仁,你覺得呢?”
劉宗仁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垂下眉眼。他在回憶之前看到過的那張醫院一層平面圖,他記性一般,但由于危機暫時提升了他的記憶能力,他驚訝地發現他竟能夠纖毫畢現地回憶起那張平面圖的一切,包括一些尋常人不會注意到的細枝末節。
這個醫院共有三棟樓,樓與樓之間通過玻璃天橋相連。
他看到過的這張平面圖,僅繪出了他們此時所在的這棟樓,不包括另外兩棟。
也就是說,他不能確定另外兩棟樓是否擁有同樣的如這間病案室之類的地下建筑,這也就不能推測出,空心墻那端的未知空間,究竟是屬于哪棟樓的,又起到何種功用,通往何處。
這時,樓梯盡頭,鐵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眾人臉色微變,劉宗仁被這陣腳步聲驅使著做出最終決定。“走吧,老錢說得對,待在這里不是長久之策。”
眾人隨即動身,王巡捕頭前領路,錢巡捕、柚里香次之,劉宗仁與李玉龍殿后。不多時,他們來到一排檔案柜前,王巡捕上前將已被他挪動了一半的檔案柜完全挪出,錢巡捕趕緊上去幫忙,柚里香由于懷里抱著孩子,騰不開手,只能愣愣地看著。
李玉龍走了過來,留下劉宗仁一人警惕地注視著陰影覆蓋著的樓梯盡頭,鐵門正發出隆隆怪響,顯然,那些陌生敵人終于發覺這扇鐵門背后的異常,決定破門而入,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李玉龍摩拳擦掌,老王拿手指在地上蘸了些灰,在墻上畫了個圓。“探長,你打這里就行,這是整面墻最薄弱的地方。”
李玉龍點頭,緊接著扎馬提氣,在眾人緊張視線中,他深呼吸一下,如同奔雷似一拳轟出。面前墻壁瞬間崩塌,像是面粉做的。下一刻,一個窟窿就出現在眾人眼中,李玉龍扒住窟窿口,使勁往內扳,將窟窿擴大。他們背后,撞擊鐵門的隆隆聲越發密集,盡管由于隔著一段距離而顯得有些輕,可是此時卻仿佛在眾人腦中響起一般,他們紛紛變顏變色,除了抱著孩子的柚里香以及負責殿后的劉宗仁,其他人統統上前幫把手。
砰,砰,砰——
一記接著一記,讓人感覺像是拿著攻城錘在轟擊城門,鼓點似的撞擊音催促著他們,病案室即將失守。
劉宗仁咬緊牙關,他不知道身后進展到什么階段,只能聽見其他人喊的號子,像是春城市郊外捕魚的漁夫喊的那樣。
春城市是一塊飄浮大陸,沒有人知道海洋是從哪里而來,也沒有人去過海的那一邊。
漁夫們早上撒下網,到了傍晚時,就會成群結隊地過來收魚,一收就是幾千斤,一個漁夫是收不上來的,需要十幾個漁夫共同努力,這時,他們就會喊起鼓舞士氣的號子。
春城市魚價高昂,由于合成蛋白肉價格低廉且味道一般,很多有錢人都偏好吃魚,這幾千斤魚看似很多,其實分散到整座春城市里,就等同于魚入大海。不過,這也足夠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有那么多沒有能覺醒原初天賦的人,?會把自己的第一就業選擇定為漁夫了,這確實是個收入不菲的職業。
病案室門外,面無表情地持續著撞擊動作,他們都是覺醒了原初天賦的能力者,盡管不都是專精力量,不過集數人之力對付一扇鐵門還是綽綽有余的。鐵門上已經出現了若干個凹坑,與墻壁相連的邊緣連接處將近搖搖欲墜,恐怕不需要幾次撞擊,就會完全斷裂。
隨著最后一次撞擊,連接處到達了承受極限,嘣的一聲,斷裂成數段,鐺啷啷的落在地上。
幾個負責撞門的由于慣性原因,剎不住車,順著樓梯滴溜溜地滾入了病案室,而就在此時,李玉龍等人也將那個窟窿擴大到了一個可容他們通行的范圍,四人正急忙進入。劉宗仁端著槍,視線穿過無數檔案架,落在那三個正蹣跚爬起,緊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子彈精準地擦著檔案家上的病案而過,留下幾縷焦煙,最終在那三人額頭中央刻下一道印記。
劉宗仁面色一變,并未趁勝追擊,而是趕忙撤退。
他看見,子彈落在那三人戴著面罩的臉上,竟只是蕩開了一縷漣漪,而不是如他預料中那樣爆開腦袋腦漿四濺的殘忍畫面。
很顯然,他們武器裝備連對方防御都無法破開,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條路,逃跑,何談反擊?
劉宗仁如同靈貓一般跟在錢巡捕背后,一同進入了一個新的空間。
剛一進入,一股濃濃的化學藥劑的味道就涌入他的鼻間,他來不及多加思考,立馬吩咐其他人趕緊把能搬的東西都搬過來,把這個洞口封住,其實不需要他安排,其余眾人也都已經飛快搜尋起來。
頃刻間,病床、毛巾柜、衣服柜……各種能搬之物全被移了過來,擋在洞口前,眾人都知道這拖延不了多少時間,他們聽見了剛才劉宗仁的槍聲,知道敵人已經進入病案室,那么距離發現這個窟窿的時間也僅剩無幾了。
李玉龍似彌勒佛般往擺在最外面的衣服柜前一坐,拿背部抵住,他使出了類似于千斤墜一般的功夫。
他沉聲命令:“快點找出口!”
劉宗仁在他耳邊耳語幾句,告訴李玉龍剛才他得出的結論,他推測敵人是從其他時空來的,因為他們身上裝備實在不像是科技落后的春城市能夠擁有的。李玉龍面色變得沉重起來,說到底,春城市只是萬千時空中較為平庸的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當真如宗仁判斷的那樣,敵人是從其他時空而來,那么他們是絕無還手之力的,科技上的差距有如天塹,除非他能夠晉升到曜日境,否則毫無辦法。
他暗暗焦急起來。
與此同時,眾人也完成了對此時所處環境的偵查。
他們進來時,這間房間里就燈火通明,但就是沒有人,這讓他們覺得詭異。
此外,房間里無論是擺放陳設還是那股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都無比符合‘這里是家醫院’的背景設定。可是,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感到幾分毛骨悚然,為什么一家婦幼保健醫院會在地下設置手術室?而比他們知道更多的劉宗仁更是立即皺起了眉頭,一間手術室,究竟是因為什么而不能出現在醫院平面圖上,是有人故意不想讓這間手術室被人知道嗎?
窟窿那端,一進入病案室,立刻展開搜尋,他們人數眾多,無需多久就完成了搜尋。十秒鐘以后,他們站在李玉龍等人破開的窟窿前,清楚聽見那邊傳來的翻箱倒柜的聲響。
噼里啪啦——
似是放鞭炮般,無數發子彈打穿了病床,射在第二重屏障“毛巾柜”上,留下或深或淺的凹坑。
這陣槍聲像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驅使劉宗仁等人開始了拆遷似的搜找,他們已經不顧這間手術室究竟有何詭異之處,只求能找到一個供他們出去的出口。
李玉龍咬牙閉眼,清楚感受到背后傳來的子彈流的強勁有力的推力,一股股滲入到他臟腑間,隱隱間舌尖泛起腥味。
突然,也不知道是誰碰觸到了什么,房間內部響起怪異聲音。
柚里香抱起他放在地上的孩子,緊張地掃視四周。
王巡捕、錢巡捕愣在原地,兩雙眼睛如鷹眼般,捕捉一切風吹草動。
老王到底是專業偵查者,立即捕捉到這聲音來源。循聲望去,就見他們背后的一堵墻壁忽然朝兩旁分開。
“我就說肯定有出口的!”錢巡捕邁開腳步。
劉宗仁既喜又疑,一邊用眼神示意老王他們趕緊過去,一邊扭頭看向李玉龍。
“你們先進去,我馬上就來。”李玉龍的聲音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一點也不符合他平時大咧性子。
劉宗仁深深地看著他,然后走上前,勾住李玉龍的一只手,想要把他扶起,奈何李玉龍使出了千斤墜,即便劉宗仁用盡全身力氣也難以將他扶起分毫。“我說了,你們進去,我隨后就來!”李玉龍無奈地說,一絲血色拂過他下嘴唇,沿著下巴,向下流去。
病案室內,小頭目看向窟窿的眼神越發疑惑。
那邊到底擺了些什么東西,將近十個彈匣都用光了,四百發子彈,就算是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也要被打得粉碎,他們竟然難以推進分毫?
劉宗仁站起來,俯視李玉龍。
“老劉,你還在等什么,快過來!”錢巡捕招呼道。
沒有人懷疑過李玉龍會掉隊,在他們眼里,李玉龍就是神,是無所不能的,誰都能死,李玉龍也不會死,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莽夫,也是個無人可以戰勝的戰神。可只有劉宗仁知道,遇到來自高科技時空的打擊,戰神也是人,也是會死的。
“快去吧,我說過,我——”
說到一半,李玉龍突然吐出一口血,他臉色煞白,尷尬說道:“最近有點上火,鼻血從嘴里出來了,你快去吧,我肯定會來。”
劉宗仁毫不理會李玉龍在說什么,只是死死地盯著他,書生似溫雅臉上第一次出現決絕之色。
“探長,我沒有死,希望你也不要。”
話畢,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離開,垂在腰側的雙手握成拳,青絡隱在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