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老周說的,這條密道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一條滑道,一段傾斜一段平穩(wěn),先是下墜,再是上升,借助慣性,以及動能守恒,能夠讓人在短時間內(nèi)從城堡南邊移動到城堡北邊,是一條不折不扣的捷徑。
洛楓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移動之勢逐漸稍緩,等到完全停歇,由于一片漆黑,他先是用雙手試探性地摸索了一下身下地面以及周圍環(huán)境,再而艱難地站了起來,使勁搓揉了一下發(fā)熱變形的臉頰。
被沐橙猝不及防的背后一腳,他是以前撲姿勢進入密道的,全程依靠臉剎,得虧他是七星體能專精者,皮糙肉厚,結(jié)實耐用,不然肯定會受傷。
啪嗒——洛楓自后腰取出一只火機,摁亮,些微火光將四周照亮,范圍約是半徑一米五左右的一個圓。
附近不遠處有一叢茅草堆,洛楓判斷應(yīng)該是修筑這條密道者為他自己而準備的,因為洛楓他看似瘦弱,可實際上體重遠高于常人,所以滑出密道后的落點會稍遠一些,以至于他沒有能夠落到這一叢茅草堆上。
這時,洛楓忽然聽到些許微不可察的響動,是從密道里面?zhèn)鞒鰜淼模庾R到應(yīng)該是沐橙或是老周緊隨其后,跟上來了,與此同時,他想到這兩個人的身體素質(zhì)遠沒有他那么皮實,于是臉色一變,神色變得專注起來,緊盯通道方向,摩拳擦掌,打算將二人接住。
風聲呼嘯,越發(fā)靠近。
洛楓如同點燃了引信,靜待炮彈離開炮膛的士兵,目光灼灼。
約有六七秒過后,密道當中沖出一道纖瘦人影,是沐橙,她身體緊繃,直挺挺的,就像是順著河流急行的一支木舟,突然遭遇瀑布斬斷去路,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前行。
“沐橙別怕!”
一道熟悉聲音驅(qū)散了她內(nèi)心陰霾。
她怯生生地睜開眼,洛楓站在她身前不遠處。
然后,洛楓張大嘴巴,眼睜睜地看著沐橙從他頭頂飛過,最終落在了那叢茅草堆上,不過落點稍差,險些就要屁股著地,那一襲漂亮精致的碎花洋裙被拖拽出長條形的破洞。
“……我如果說這一切都在我的計算之中,沐橙她會不會相信?”洛楓打了個冷顫,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噓寒問暖道:“沐橙你沒事吧?不瞞你說,我都計算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落在這里!”
沐橙雙眸緊閉,長長睫毛微微扇動,于洛楓看似關(guān)切實則擔心挨打的惶恐視線中,她悄悄握緊拳頭,然后聽聲辯位,狠狠地向著身體上方摜出一拳。
轟!正中靶心!
洛楓啊呀一聲,捂住鼻子,松開手之后,一掌心的鮮血。以沐橙實力是無法破開他身體防御的,這是他調(diào)動身體內(nèi)部血氣逼出來的鼻血,他知道不流一點血,這事今天是過不去了。
沐橙嘴角露出滿意笑意,緩緩地睜開眼,四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啪嗒。火機先前不巧熄滅了。洛楓將它重新打燃,接著拿另一只手將藍紫色火苗包圍住,不讓風將它吹熄,作獻媚狀,湊到沐橙眼前。
瞪了洛楓一眼,沐橙自知正事要緊,便不與他繼續(xù)追究。借著火光,她瞧見洛楓滿臉是血,內(nèi)心一緊,摸索腰肢兩側(cè),拽住一段裙擺,然后用力一扯,將撕下來的布條遞到洛楓眼前。
“沐橙,你這是干嘛?誘惑我嗎?”洛楓不解風情地說。
沐橙惱羞成怒,將那截撕下來的布條惡狠狠地往洛楓臉上一甩:“把你臉上的血擦擦干凈,血腥味道重了,容易引來一些別的生物。”
洛楓哦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接過那截布條,一邊擦拭,一邊抱怨道:“就沒有紙巾嗎?”
“你以為我們是來秋游踏青的嗎?!”沐橙不回頭地說道,她正在觀察四周環(huán)境。
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是一方石室,沐橙從洛楓手里拿過火機,沿著墻壁行走,不多時,就找到了一盞油燈。沒有著急點燃,沐橙將火機湊近了一點,拿指尖沾了一點里面的灰燼,放在鼻下聞了聞。
“是什么?”洛楓探頭問。
“應(yīng)該是白磷。”沐橙細細搓捻,由于火光是紅黃色的,以至于這點灰燼也被渲染得呈現(xiàn)紅黃色,不過基本能夠判斷出,本體應(yīng)該是白色粉末,是白磷燃燒過后的產(chǎn)物。
“那是什么?”身后,洛楓毫無羞恥地問出了一個讓沐橙眉頭狂跳的問題。她壓抑火氣,耐著性子解釋道:“一種易燃物質(zhì),古人制作長明燈時會用到。洛楓,你真應(yīng)該回學校補補課了。”
洛楓打著哈哈:“這不是有你在嘛,其實我都知道,我就是想給你一個展示的機會!”
沐橙面不改色,默不作聲地向后肘擊,正中洛楓下肋骨。
哎呦!洛楓也是面不改色,配合地慘叫一聲,然后毫無間斷地說道:“對了,怎么就你一個人下來,老周他人呢?”
“可能是害怕,沒有跟著一起下來。”
沐橙嘗試將燈芯點燃,然而沒有成功,燈油和白磷全部都已經(jīng)燃盡。這間石室像是很久都沒有人來過的樣子,或者說,來的人能夠夜視,所以根本就不需要點燈。
“這老小子,膽子也忒小了點吧。”
洛楓忿忿不平地埋怨,“他不來,我們怎么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走。”
“別忘了,他是出錢了的。”
沐橙冷不丁提醒道,“再說,他請我們來,是為了解決問題,如果什么問題都需要他,那找我們做什么!?”
“話是這么說,能夠少解決一個問題也是好的啊。”洛楓反駁道。
沐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繼續(xù)專心致志地在石室中尋找離開這里的線索。
這不是一間密室,老周事先說過這條密道通往他的臥室,那么就肯定在某處存在機關(guān),他們要找到它。
洛楓寸步不離地跟在沐橙身后。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沐橙斜睨他。
“我這是在保護你,萬一突然躥出點什么東西,我可以幫你擋。”洛楓大義凜然道。
沐橙指著那條破損得不成樣的碎花裙子:“這就是你說的保護?”
“咦,那里好像有點奇怪,我去看看。”
意識到自己的話已經(jīng)失去了可信度,洛楓摸了摸鼻子,迅速遁走,免得被沐橙抓住小辮子,逮著他像訓兒子那樣訓。
他要走,也不能走太遠,必須靠攏在沐橙三米左右半徑之內(nèi),如此還能依稀看到點東西,遠了就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如同瞎子摸象盲人過河,洛楓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索了一段時間,見毫無所得,便果斷放棄,一邊叮囑沐橙悠著點,千萬別觸發(fā)什么萬箭齊發(fā)之類的變態(tài)機關(guān),一邊走到茅草堆前,身體向后栽倒,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反正腦力活沐橙負責,體力活他來做,專業(yè)的事交給專業(yè)的人,這就是洛楓簡單而純粹的人生信條。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等到沐橙將整間石室都檢查過一遍,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小時。她摁遍了每一塊墻壁,擰動過每一個看上去似乎能夠轉(zhuǎn)動的疑似機關(guān)裝置,最終一無所獲。
“洛楓,該你出馬了。”沐橙輕輕地按摩眼角,長時間摁住火機,以及注視火光,讓她的手指與眼睛處于過度疲勞狀態(tài)。
“洛楓?”
沒有人回答,沐橙疑惑地轉(zhuǎn)過頭。
就看見洛楓躺在茅草堆上呼呼大睡,嘴角掛著愜意笑容。
“洛-楓!”
冰冷、決絕、毫無感情波動、甚至能凍結(jié)成冰塊的兩個字自沐橙牙齒間一字一頓地擠了出來。
另一邊,茅草堆上睡得香甜,不曉得在做什么美夢的洛楓咂巴了一下嘴巴,渾然不知道浩劫將至。
沐橙氣勢洶洶地朝洛楓走了過去,來到近前,她剛要發(fā)作,忽地輕咦一聲,低下身子,將火機拿近,但是由于是茅草堆,極易點燃,所以得避開一段距離。
地上似乎有某種玄奧紋路,顧不得找洛楓麻煩,一手高舉火機,一手將地上茅草撥開。
漸漸地,一幅神秘圖案向她展露出迷之一角。
圖案正中央是一枚稍高一些的石鈕,沐橙將它扣緊,試著旋轉(zhuǎn),先是順時針,再是逆時針,這其中應(yīng)該是蘊含有某種密碼,然而也不知道是沐橙運氣好,還是她福至心靈,誤打誤撞之下,似乎激活了底下機關(guān)。
就聽到轟隆隆巨響,圖案緩慢旋轉(zhuǎn)起來,沐橙很快就意識到她找尋了很久的出口竟然就在茅草堆下方,連忙后退,同時出聲呼喊依舊躺在茅草堆上的洛楓,讓他趕緊爬起來。
聽到呼喊,洛楓迷糊地睜開眼,循聲看向正在朝他瘋狂招手的沐橙,不解其意,遲鈍出聲:“哈?”
“哈個屁啊哈!”
沐橙快急死了,焦急罵道。
此時,她看到那方圓盤已經(jīng)從中露出了一道縫隙,而且越分越開,洛楓大夢初醒,端坐其上,看似端莊祥和,然而下一刻,他就當著沐橙的面,重重地墜了下去。
“該死!”沐橙快速跑到圓盤邊緣,這里已經(jīng)袒露出一個大洞,底下深邃未可知,她毫不猶豫,閉上眼睛,便向前邁出一步,隨著洛楓一起跳了下去。
做出這種決定,倒不是因為她腦袋發(fā)熱,而是基于種種原因,得出的最優(yōu)方案。
風聲在耳邊刮過,將她的秀發(fā)倒拂而起。
空氣逐漸變得潮濕,隱約有水聲傳來,她懷疑下方應(yīng)該是湖泊、河流之類的地方,想到這個,她那盡管被颶風刮得有些猙獰,但卻始終鎮(zhèn)定自若的臉上居然露出了深深的恐懼之色。
她不會水,春城市是一個內(nèi)陸城市,旱鴨子是絕大多數(shù)。
不過洛楓倒是會一點狗刨,他小時候他的父親帶他去過一些以海域聞名的專門用來度假的時空,在那里,他稍微掌握了一點游泳的技巧。
來不及思考解決辦法,此時此刻她也沒有那個能力飛回去,她現(xiàn)在只能把自己的生死交托到洛楓手中,希望他能夠利用不太精湛的狗刨技術(shù)將她救下了。
噗通——
噗——
第一聲是洛楓落水,第二聲是沐橙。
洛楓落水,就好像將一枚炸彈丟進水里一樣。
而沐橙落水,就似箭矢沒入靶心,水花極小。
稀拉茅草飄浮在水面,片刻之后,一個腦袋從水面之下浮了上來,他像金魚一樣往外吐水,同時雙手向前撥動水流,水下雙腿不停蹬著,姿勢不太優(yōu)美,正是狗刨領(lǐng)域的王者——洛楓。
洛楓還處于落水四顧心茫然的階段,他懷疑自己還在做夢,他先前不是還在密室里嗎,怎么一覺醒來就變成了落湯雞?
“沐橙,哎,沐橙呢?”
洛楓慌張起來,他意識到沐橙不會水,萬一跟他一樣,也掉進了水里,豈不是很危險?
雙腿使勁往下一蹬,身體快速上浮,緊接著他借著這股上浮之勢,身體前沖,頭朝下,重重地朝水里扎了一個猛子。
這汪湖泊,或者說這條地下暗河的水質(zhì)還算清澈,洛楓一邊朝外吐著泡泡,一邊費勁地改變朝向,水中的可視度比起地面上要差很多,一時間他找不到沐橙蹤影,心情愈發(fā)惶恐。
沐橙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失去了最后的意識。
與其說她不會水,倒不如說她恐懼水。
其實她此時所處位置,距離水面并不算很遠,正常人憋一口氣,身體也會隨之上浮,再加上她體重較輕,落水后并未落得很深。
不過因為她恐懼水,不敢在水里睜開眼睛,甚至不敢移動她的四肢,以至于她整個人僵硬的像一塊木頭。
“不會就這么死了吧。”沐橙如是想到。
說來也奇怪,此時此刻,她心中恐懼竟是一點也無。
就在沐橙即將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剎那,她身體一輕,一雙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的腰肢,緊接著,久違了的空氣瘋也似地涌入她的鼻間,她下意識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不過大腦仍舊處于輕微缺氧狀態(tài)。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帶著幾分邀功意味的嬉笑在她耳邊響起。
可此時,她卻再也說不出任何吐槽的話,只是輕輕地摟住少年的腰。
然后——
她找到一塊腰間軟肉,剛想要惡狠狠地掐下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提不起任何力氣,掐變成了輕柔的撫摸。
她將下巴擱在洛楓的肩上,在他耳邊有氣無力地威脅道:“你要是再摸我的腿,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呃,我就是覺得這個姿勢省力,沐橙,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你能不能對你的救命恩人保持最起碼的尊重,狗刨很需要技術(shù)的,何況我還要帶上一個你。”
洛楓原本神情十分享受,聽到沐橙語氣認真的威脅后,他臉色一僵,將手重新放回女孩的腰上,然后氣急敗壞地說道。
可女孩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回答他,她的眼神慢慢變得迷離,定定地望著虛無中某個點,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