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看得呆了，皇帝的眼眶也濕潤了，梁敏本來是在門口守著，見二人久久無言，便也好奇的走了過來。

見到的全是女子從青春少艾，到溫雅賢婦，對夫君的愛重。

“這...”江依也在這殿里呆過，同皇后也住過，可是她清楚的記得從前這里沒有這些東西的。

皇后是什么時候把它們搬出來的？

這么一想，一旁的炭盆就有些刺眼了，江依本是想遮擋一下的，可皇帝眼明手快，不等江依站過去，就先一步去查看了。

那炭盆里有還沒燒干凈的紙屑。

方才的畫卷里，是沒有如今生了華發的皇帝的。

“她...”皇帝只覺得心都碎了。

他不知道皇后燒掉的是怎樣的畫面，但是他知道一定是關于他的。

紙張燒的已經只剩下糊了邊的碎屑了，皇帝也無法將它們拼回來。于他而言，這大概就是皇后宣告絕情的意思吧？

江依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实郜F在懊悔也沒有用了，再怎么覺得難過，皇后娘娘也不會死而復生了。

“這樣也好啊，陛下。”江依的情緒也低落了，語氣帶著埋怨，她是為皇后不值的。

梁敏看出江依是生氣了的，本來想攔著她不讓她說惹皇帝不快的話，可是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制止，只得無奈地看著心思敏感的小姑娘同皇帝犯倔。

皇帝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發起火來，反而愣愣的問了一句：“為何？”

梁敏不明所以，江依卻吸了吸鼻子：“若是留不住，還拼命去留，這不是傻么?！?

“為何留不?。侩廾髅?..”皇帝本想駁斥她的話，卻發現自己做過的事，此刻解釋起來，這么的蒼白。

“兩情相悅，本該天造地設的一對，為何后來只剩下她一個人默默守護這段感情了呢？”江依咬了咬嘴唇，“陛下，您想一想，皇后娘娘為何突然就病了，那時發生了什么，會讓她遭受這么大的打擊？”

“遭受了什么？”皇帝喃喃自語，似乎在回想，似乎，蘇皇貴妃在時，她還是體貼入微的，可蘇氏死了，很多人說是被她害死的，他為了保護她，把江氏推上高位，那時...

“朕也是為了保護她啊?！被实弁蝗粨P聲，也有些氣悶。

江依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陛下，可她或許更希望自己把這事解決了?！?

“朝堂不穩，人心難測，她怎么能...”皇帝突然頓住，是啊，她怎么不能呢？她是皇后，有自證清白的權柄，他當時并不信任她自己能處理好這事，本就是對她坐上高位的一種輕視。后來又有江氏上位，她該是很不喜歡自己這種做法的。

她本可以有個機會坐穩后位，卻被自己剝奪了，朝堂本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動蕩到難以把控，可他偏偏給了自己一個借口，徒然做了英雄，只是感動了自己罷了。

他從不曾設身處地想過發妻的感受，信任過發妻的能力，她是心死了。

江依與皇后相識不過幾日，卻知道她的感受，知道怎么紓解，自己作為陪伴了她數十年的枕邊人，竟然都不了解她。

“是朕負了她?！被实垲j然地垂下了雙手，似乎一直握著的東西在一瞬間消失了似的。

“陛下，皇后娘娘其實只是...”江依突然想到了什么，“皇后娘娘燒掉的只是最近的，她是挑著燒掉的，肯定有想留下來的東西！”

“留下來的？”皇帝有些不懂江依在說些什么。

可江依也沒管皇帝作何反應，徑自捧起那些畫卷觀察起來。

梁敏也好奇的同江依一起看，皇帝卻愣愣的看著兩個小姑娘認真細致的模樣。

他不知怎么，就覺得心間積雪化開了。

“我怎么找不到這里有什么名堂？”

梁敏感覺盯著這些東西就困，沒一會兒就煩躁了，她轉了轉頭，脖子都僵硬了。

可江依還在認認真真地看，生怕一個瞬間就錯過了什么。

這畫卷雜亂，皇后娘娘那時的心情大概也是雜亂的吧？

一張又一張的畫卷翻過去，江依也有些退縮了，卻突然有一張裁的小一些的泛黃的畫卷掉了出來，從桌上飄著就掉到了腳邊。

江依蹲下身去拾起來，發現上面有一串像記賬一樣的數字，并不是按著順序寫的，畫卷里有些零散的也在角落標了數字。江依恍然大悟，按著紙上的順序把有標記的畫卷找出來，發現每個標了數字的畫卷上都有一棵樹。

梁敏在江依找到線索之后也起了興致，幫著江依按紙上記的數字順序，把有標記的畫卷都排列起來，最后她們翻著一張一張看。

這些畫，畫的粗糙，有上了顏色的，也有單單勾勒輪廓的，乍一看讓人一頭霧水。

皇帝發現兩個小姑娘犯了難，這才走了過來，拿起了那一疊畫卷。

他本以為畫卷中的樹都是御花園里或者皇后宮中的景色，可這些連起來看，卻似乎是同一棵樹。

大皇子！過世的第一任太子的陵寢旁，便有這么一棵樹。

他與皇后親眼看著太子葬在了他們兩人為自己準備的風水寶地。

皇帝本是為自己準備的地方，想百年之后與皇后同寢，卻沒想到先葬進來，是兩人的兒子。

那樹還是皇帝從自己宮中挪出來的，雖說樹挪死，但是似乎是這樹挪出來時，聽懂了皇帝的話，如今還郁郁蔥蔥，在那地方長得茂盛。

“你在世的時候，父皇沒機會為你擋風避雨，現如今便將這樹留在這兒，權當是朕就在這兒，太子，你可安息。”

從那以后，皇帝雖然再沒得空過去看看，可皇后是常去的。

皇后常去...

皇帝匆匆走到殿外，吩咐內侍道：“朕要出宮去太子陵，騎馬即可，越快越好！”

“陛下？”梁敏見皇帝一陣風一般的走了出去，似乎沒有回頭的意思，也焦急的拉著江依追了過去。

內侍在皇帝身邊伺候久了，也是人精，在皇帝回宮換了衣服坐著轎輦到了正門時，江依與梁敏已經同乘一匹馬等在那了。

誰也沒敢多嘴問一句什么，皇帝輕裝出行，只帶了孟常和兩個小姑娘便策馬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