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計
- 天雀翎
- 皆狐語
- 4624字
- 2022-07-14 12:00:05
奔波了數日,白筱勒馬懸韁,極目望去,剛下過雨的彌羅山云霧繚繞,被雨水洗滌過的樹木綠得濃郁,空氣中也夾雜著青草氣息,好一派仙山福地。
“前面就是彌羅山?”
夭夜宸剛要開口,忽然前方林中傳來了什么聲響,他示意白筱下馬,將馬都牽到草叢之后,人亦躲了起來。
很快,一個身穿墨綠外衣白色錦袍,還系著一條白色額帶的青年沿著小路一路奔襲而來,他手中拿著一把通體烏黑的長劍,看樣子仿佛在逃跑,但神情卻沒有半點慌張,甚至時不時回頭,好像在找什么人。
“怪事……”夭夜宸見到此人,喃喃自語道:“他怎么在這里……”
“你認識他?”白筱小聲問道。
“你沒認出來他的劍?”夭夜宸看了白筱一眼,嘴角上揚,似乎是在調侃她見識短淺,惹得白筱有些不滿,白筱拿眼睛狠狠地瞪著他,“我便認不出來怎么樣,我又沒見過。”
“那是吞日魔劍?!?
“你說那是……”
“小聲!”夭夜宸捂住白筱的嘴:“我們是來吊唁云清仙姑的,不要惹是生非。”
白筱眨了眨眼睛,“嗯”了一聲,掰開夭夜宸捂著她嘴的手:“你和魔劍者打過架?”
“沒有,但我見過他和別人打架,還有殺人?!必惨瑰诽岬綒⑷?,眼神露出幾分厭惡:“鬼神宗的怪胎比你想象的多?!?
夭夜宸話音剛落,被稱為魔劍者的青年就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張望了一眼,很快,另一個身穿藍錦衣的老者也從林中飛奔出來,那老者的左袖不知為何斷了一截,露出的手竟然是一只鐵手。
“斷臂鐵手?張鐵手怎么也在這,七煞中有兩煞來到逍遙宮,是想做什么?”白筱心中疑惑,就在這時,她聽到張鐵手低聲說道:“沈笑東找了一夜,才找到他那幾個徒弟,你沒看見,他看那些尸塊的表情真是精彩,當真是好消遣?!?
“沈笑東別號千里追風客,他追上你不難。”魔劍者葛無心面無表情地說著,忽然黑影閃過,“錚”地一聲,吞日魔劍赫然出鞘。
張鐵手猛然后退一步,大聲喝道:“葛無心,你這什么意思!”
葛無心好似沒聽到似的,沉默著向前踏出了一步。
“鬼神宗如今可也靠我們人修撐著,宗主承認的,你是魔族怎樣,又高貴在哪里?”張鐵手有些急了,他也立刻舉起左手擋在身前,大聲叫嚷。
“你說得不錯,有安妙熒在,我還會殺你嗎?”葛無心冷笑一聲,催動吞日魔劍,那劍身上立刻染上一層赤紅色,張鐵手見狀后退一步,還要說話,葛無心卻屈膝一躍,如同弦上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錚!”劍與刀的碰撞發出巨大的響聲,葛無心與突然出現的沈笑東同時出掌,又各自退出了半步。
沈笑東面色冷峻,手持淵流刀,厲聲說道:“二位到我逍遙宮偷襲,殺我弟子,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葛無心長劍一指:“在下若要殺人,自然會叫你看得清楚。”
“多說無益,今日就以爾等性命償還我弟子二人之死!”
“你的弟子,都是他殺的。”魔劍者突然推了張鐵手一把。
張鐵手一個踉蹌,大驚失色:“葛無心,你!”
葛無心面不改色,打斷張鐵手,繼續說道:“我奉命行事,此刻已經完成了任務?!?
“莫非……”沈笑東臉色一變,想到彼時因得知弟子被張鐵手抓走而匆匆離開逍遙宮,又想到無極魔女那封信的內容,心中生出一股不祥預感:“調虎離山!”
葛無心對沈笑東拱了拱手:“沈大俠若是非要追我二人,葛無心奉陪,但若想回去,我二人也不會阻攔,只回去便罷?!?
沈笑東臉色鐵青,但他深知以葛無心的實力,自己要以一敵二,純粹浪費時間,心中雖然憤怒不已,卻不能放著逍遙宮不管,思量一番,沈笑東一甩衣袖,急匆匆向逍遙宮而去。
“你為何不在這里手刃他?!睆堣F手見葛無心不是針對自己,放下了一顆心,但看到葛無心竟讓沈笑東揚長而去,不由不滿:“他可是正道的,當年攻打我神宗,雖然沒有參與,卻也有那個念頭,妄想去找葬明皇對付宗主,為何不殺掉他以絕后患?”
“既如此,你大可以現在就追上去?!备馃o心瞥了張鐵手一眼,忽然手中捏了一片葉子打了出去:“出來吧?!?
夭夜宸微微側頭,那樹葉就擦著他的頭發,釘在了樹干上。
雖然白筱知道那兩匹馬拴得太近早晚要暴露,但她見夭夜宸好像不打算出手,于是不太想出去,繼續貓著身子嘀咕:“不是詐我們吧?”
“你怎么傻了。”夭夜宸無語,他緩緩地站起身,悠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向葛無心拱手揖禮:“魔劍者請自便?!?
“天地門的?”張鐵手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認出了夭夜宸——天地門與萬金堂,雖然所做的事不同,但長久游走在正道與魔道之間的性質是一樣的,夭夜宸乃天地門少門主,自十年前門主夭宗郁隱退,便以一己之力擔起了天地門的名聲,而且因為他有灰瞳特點,是以更加好認。
“天地門想要加入正道了?”張鐵手冷語威脅:“若說是,今日便留命在此吧。”
“非也,家父只不過與云清仙姑有幾分故人交情罷了?!必惨瑰芬琅f笑著,鎮定自若地回答。
“哦?”張鐵手眼睛上下打量著夭夜宸,忽然陰森地一笑:“恐怕不是那么簡單吧?”
玄鐵打造的利爪突然襲來,夾雜著勁風,張鐵手出手又快又狠,只要這一抓夭夜宸的喉嚨就會被抓斷,他志在必得,眼看著爪尖已經到了夭夜宸的頸間,張鐵手心中一喜!
白筱在夭夜宸身后看得明白,她不由在心里“啊呀”一聲,為張鐵手的不自量力默哀了一瞬。
夭夜宸向來不怎么出手,但夭夜宸的本事卻是不容置疑的。他的恐怖之處不止是擁有驚人的學習能力,還有他本身強大的自愈天賦——這天賦就要說到他們九尾神貍一族的起源,先祖她本是一只普通動物,在機緣巧合之下吞食了麒麟心血才化為九尾神貍,她的神通通過血脈延續下來,使得一些后人在出生就帶著各種特殊能力。
夭夜宸憑借著他無論如何都能夠完好無損的天賦,抵消了煞氣對靈族和人修的損傷,所以許多被正道視為邪功的魔族秘術,他一樣可以信手拈來,真正實現了修煉的百無禁忌。
張鐵手眼見著自己的手穿過了夭夜宸的脖子,卻沒有看到夭夜宸流血,接著只聽到“喀”地一聲,他的鐵手上,五根手指齊根而斷了!
“不破萬象?你怎么會使這招不破萬象!”張鐵手憤怒地回頭看向葛無心:“你和他有什么關系!”
葛無心卻還是沒有理會張鐵手,只是看向夭夜宸的神情變得復雜嚴肅:“你……這一招葛無心佩服?!?
“見笑了,只看懂一點皮毛班門弄斧?!必惨瑰凡粍勇暽毓傲斯笆?,然后看向張鐵手開口道:“奉勸煞主不要打我天地門的主意,你們魔教絕對不想看到天地門加入正道,結局會怎么樣?!?
“你!”
“走吧。你今日給鬼神宗丟了人?!备馃o心不容分說,一把扯過張鐵手,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半拖半拽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這就走了?”白筱張望著,一直到再也看不見葛無心的影子,才趕緊戳了戳夭夜宸:“交代一下,什么叫不破萬象?又學誰的招式了?”
“魔劍者的。兩個月前我押鏢,見了一場決斗?!?
“決斗?”
“是,決斗,魔劍者與離兄。我就看了一會兒,學了這一招半式。”
“誰贏了?”白筱好奇地問。
“沒有決出勝負,離兄防著我不肯使出真本事,魔劍者認為離兄不守信用,就離開了?!必惨瑰氛f著,一臉遺憾地搖起了扇子:“離兄實在小心眼,我就是看了,又能學得了幾招?”
你不是能學幾招,是你有幾招不能學……
白筱想起來,赤傘炎官離飲歡曾經在他面前,用了玄一教道法“萬炁歸元”中的一式“氣元匯形”。然后那一年離飲歡生辰,邀請他去玄一教,二人切磋的時候,教主飛葉老人發現他竟會玄一教的功夫,把離飲歡大罵了一通,還關了禁閉。從此以后離飲歡再也不肯在夭夜宸面前用什么獨門的功法了。
想到這里,白筱在心里同情了離飲歡一把,沒有接夭夜宸的話。
夭夜宸也不再說什么,二人牽出草叢中的馬,誰都沒有注意到,樹梢間有一只麻雀始終注視著一切,眼睛閃爍著奇異的紅光。
二人繼續上路,未行出二里,忽然又聽見身后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廝殺聲。
“又怎么了,彌羅山挺熱鬧啊……”
聽著聲音越來越近,二人回了頭。不多時,只見一匹被血跡染了大半的驚馬飛奔而來,轉眼間就要與夭夜宸的馬撞上,馬背上的人搖搖欲墜。
夭夜宸的馬長嘶一聲想要躲避,韁繩被夭夜宸牢牢地拉住,千鈞一發之際,他躲開了那匹驚馬,且身子一探,強行將馬背上渾身是血的漢子扯了下來。
那漢子已經是氣若游絲,縱使夭夜宸沒有將他拉下馬,也必定經不住一番顛簸。
“壯士,還能說話嗎?”白筱見狀,連忙翻找包袱,從藥瓶里取出一顆護心丹,不由分說就塞進了漢子的嘴里,但這人傷勢已經過重,無法將藥丸吞咽下去了。
“救不活。”夭夜宸檢查一番,說道。
“你這一拉一摔,有命也沒了?!卑左憧扌Σ坏茫骸熬炔换钸€不是你的錯!”
“心脈斷了,本就活不了,若是心脈不斷,死人我也能讓他死而復生,又何妨我扯一下?!必惨瑰方z毫不覺得愧疚,“且聽聽遺言?!?
說著,他將白玉骨扇搭在了漢子的心臟處,淡藍色的光芒流動著,將真氣源源不斷地送進身體,須臾,那漢子回光返照,終于睜開了眼睛。
“你……”那漢子顫抖著嘴唇,用盡力氣想扯住夭夜宸的衣服,夭夜宸不動聲色地躲開他的手,安撫道:“壯士,我等乃天地門的,不是歹人,你若有遺言,可慢慢說。”
“我有信……給……給……”那漢子摸了摸胸口,兩眼一翻,徹底失去了氣息。
夭夜宸站了起來:“不濟事,這就沒了?筱筱,摸一下,看看他有什么信、給什么人,就算順手行個方便吧。”
“你剛剛是不是躲開了?”白筱沒有急著伸手,直接戳穿他:“他想抓你的時候?!?
“就穿了這一身衣服出門,若是臟了,待祭拜云清仙姑時,豈不是有失體統,顯得天地門不敬?!必惨瑰凡⒉环瘩g,催促道:“趕緊翻翻,許是要緊事。”
“你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白筱抱怨著,伸手去摸漢子已經被血染得發黑的衣服,摸了半晌,才在胸口衣服的夾層里找到一封信,這信也被血污了大半,白筱小心翼翼地展開。
“有寫給誰嗎?”夭夜宸問。
白筱努力辨認了一番模糊的字跡:“天星會的會長給凌霄子道長的。”
頓了頓,白筱又疑惑道:“不對啊,看這小哥的傷倒像是魔教干的,天星會又不是玄門道宗,一個俗世商會,魔教殺他干嘛?”
“傻丫頭?!必惨瑰吠蝗恍α耍孟癜左阏f了個笑話:“你看方才張鐵手那模樣,殺人還需要理由嗎?還有誅道宗,自問世起就從來沒分過什么修真界和俗世,短短幾年都多少個村子被屠殺過了?!?
“倒是有些道理……不過再說我傻,我就翻臉了!”白筱瞪視夭夜宸,哼了一聲。
“難道我不是實話實說嗎?”夭夜宸笑得越發放肆,就在這時,他看到白筱忽然變了臉色,青煞之氣沖頂,儼然一副中了毒的模樣。
白筱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氣血上涌,體內靈力翻江倒海一般地亂竄。夭夜宸眼疾手快,迅速封了她的穴道,臉上浮現出焦色,又很快鎮定下來,幫她壓制毒素擴散。
萬幸的是,信上這毒并非劇毒,而是一種名為“五色春”的毒藥,據說出自古時的魔教擎羊司,不致命,但毒素會進入靈脈擴散,不斷攻擊吞噬體內的真氣,致使中毒者真氣外泄,修為受損。
中了這種毒以后,若半個時辰內沒有解藥,唯一的解毒辦法只有自損修為,讓毒素沒有真氣可以吞噬。
半個時辰后,夭夜宸臉上浮起一層薄汗,他神色不悅:“你剛才是不是想獸歸?”
白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底氣不足地訕笑:“不是沒干成么……”
“白筱!”夭夜宸提高聲音,盡是嚴肅的警告意味。
“我知道了……對不起。”意識到夭夜宸真的生氣了,白筱服軟,討好地湊過去挽住他的胳膊:“阿宸哥哥我錯啦,你別生氣好不好,好不好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夭夜宸盯著白筱那副泫然若泣的表情,清秀的面容被映襯得倒有幾分楚楚動人,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白筱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小女孩。
“也就只有犯了錯才會叫我哥哥,別拿這套唬我。你別的本事可能沒有,但氣死我確實辦得到?!必惨瑰凡粍勇暽赝崎_白筱,語氣有所緩和:“現在感覺身體怎么樣?”
“好多啦!”白筱即答,見夭夜宸不再冷著臉,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嗎?”
夭夜宸的回答停頓了一瞬,復雜的表情一轉而逝。
“……有天雀翎,我不會損失修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