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徒步下到平壩上的集市，一路上程西看著繽紛一會兒采根毛毛草，一會兒摘朵牽牛花，一會看看水，一會逗逗不落，這樣的繽紛真是歡快的像只蝴蝶，這樣的時光帶著甜味，程西抱著軟軟的不落，為了能夠讓這樣的時光長久，他決定把水稻種下去之后馬上回去工作，掙錢，為不落和繽紛打拼好的經濟基礎。起碼可保衣食無憂。

農村的集市很是熱鬧，小攤小販花樣百出，賣什么的都有。

繽紛走到米鋪

“小米要10塊錢的”

“好。給你”

繽紛走到蛋鋪

“鴨蛋要2個”

“8塊”

“給你錢”

有一個大媽在地上擺了一些蔬菜苗，繽紛跑過去

“茄子苗要10棵”

“10元”

“給你錢”

程西看不下去了“繽紛小姐，你都不興問價的嗎？”

繽紛瞪大眼睛，詫異起來“問了干嗎？”

“你不問，萬一他們是騙你呢？亂喊價呢？”

“不會的，又不值錢，再說，就算喊高了價錢，又能貴多少嘛。”

程西無語，只能跟著這個傻子從集市這頭逛到另一頭。買的東西除了一些給不落做輔食的食材就是一些菜種和秧苗，自然都是程西付的錢。今天的繽紛看起來快樂多了。

“繽紛，給你買幾件衣服吧”

“我有穿的，不用買了”

“你這衣服都不好看了。”

“我覺得還可以的，不用買了”

“你這些衣服從我認識你你就在穿了，懷不落的時候穿，生完不落還在穿，都破洞了。”

“沒事呀，可以穿的，過久再說吧”繽紛快速往前小跑幾步，偷偷嘆了口氣，轉身接過不落，把一堆東西遞給程西。回家的時候一路無語。

打田插秧，程西全包了，繽紛并未與程西多客套，況且現在她也只能拜托程西做這些事情了，每日除了打掃庭院，帶好不落，就是早早把飯煮好，等程西回來。然后在她的小本上清楚的記下：

2009.5.22今日程西第三天下田，按目前的工錢，應是一天50元。

2009.5.21今日程西第二天下田，工錢50元

2009.5.20程西第一天下田，工錢50元

2009.5.19小米10元鴨蛋8元茄子苗10元，其他50元

2009.5.10成都所有費用車費200元

我會記得這些應還之數，如果允許，我定加倍奉還。

繽紛剛剛收起賬本，就看到程西踉蹌著往家沖。

“繽紛，家里有沒有酒精和紗布”程西坐在地上捂著腳，血從手縫里流出來。

“程西，你流血了，怎么搞的。”

“沒事……”

繽紛不理會程西，進到房里，跑來跑去，幾分鐘后抱著熟睡的不落，背上背包，跑到李孃家里，一分鐘就出來了。她把不落交給李孃了。跑過來架起程西就往外拽，疼的程西齜牙咧嘴，繽紛干脆背著程西。程西懵了一臉，繽紛啥時候這么強悍了。折騰到衛生室，醫生處理了傷口，程西看了一眼繽紛，繽紛突然兩手垂地，嚇了程西一跳。繽紛笑了“不知道咋的，雙手突然酸脹無力。哈哈”

“你呀，還有這么調皮的時候呢，嚇死我了。”程西蒼白的臉上漾出笑容。

“我到是沒啥子，就是你，還得打破傷風。等下回去，我把剩下的秧插完，你好好養著吧。只是不知道這田里哪兒來的碎玻璃。”

“沒事了，小傷口”程西笑起來。

繽紛白他一眼“那么多血，還小傷口。你有沒有感知的？”

“等養兩天我就回云南去。”

“嗯”

“耶，你不留我嗎？”

“不留”

“那我留下來”

“好呀”

“呃……”程西有點小失落，他多希望繽紛能夠留他，至少對他有所期望，可惜，繽紛那種讓人去留隨意的感覺，太不爽了。

回到家，繽紛拿出小賬本寫下：2009.5.22，程西劃傷，醫藥費100元。

繽紛小姐：

離開20天，你和不落都好嗎？

我接了第一單業務呢，厲害吧，賺得一小筆外快，用這筆錢買了一個手機給你，諾基亞的喲，你可以用手機給不落砸核桃吃呢，哈哈。

實話說，我真的不想寫信，慢不說，還不知道寫什么。反正，從現在開始我們可以直接打電話了，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第一時間告訴我。

期待你的來電

程西

2009.6.12

繽紛拿著手機，心中復雜。她想艾洛了。她想現在去看一看艾洛，說去就去她一刻都不想等。

雨季的雨下的都特別喜劇，說下就下，一點前兆都沒有。繽紛背著不落還在去山上看艾洛的路上，雨就澆下來了。她躲在一處山洞里，不落烏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其實他的視力還沒有超出50米呢，繽紛把不落放在腿上，盯著他的眼睛看進去，不落也把視線轉過來，盯著繽紛的眼睛，四目相對，繽紛突然心里一炸，不落的瞳孔像個深洞，將她吸進去了。她渾身一震，躲開了視線，站了起來，感覺有點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對勁。很快洞外雨停了，從山洞再走上去100米就到了艾洛的墳頭，她決定還是去看一看。雨后，整座山特別青翠，艾洛的墳頭也顯得異常潮濕陰冷。以往繽紛來的時候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她渾身覺得不自在甚至有些恐怖。繽紛以為這只是因為才下過雨的原因，有點冷，她把不落的衣服和背帶裹了裹緊，手機拿出來，無奈的笑了笑。

“艾洛，你看，這是手機，以前想也沒想過的。最近，我心里有了些惶恐，這讓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辦，所以我把手機拿來給你看。他對不落很好，對我也很好，但我始終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具體是什么我也說不出來。但是我現在真的挺需要他的，或者說，需要有個人來幫我承擔一些，我一個人，有多難，真的是舉步維艱呢。不落有先天性心臟病，需要細心呵護，不能出一點意外，種下去的水稻還要好幾個月才收，而且過兩年就要做手術修復心臟，這些錢都讓我不安，我無能為力。今年過去，我準備再去開幾塊田地，多種點水稻，打完稻谷我想去成都打工給不落攢手術費，等手術完成了，我想帶著不落在成都生活，苦也沒事，但是希望他平安。這樣的安排你覺得行嗎？”

繽紛這次上來不似以前了，有了好多憂傷和迷茫。她把手機裝進口袋，整理好背帶，對著艾洛說：“艾洛，我決定用這個手機，你一定會同意的對嗎？”繽紛抬起頭，眼淚順著鬢角流下來。繽紛手忙腳亂的站進來，往山下走去，前面有一塊石頭，她微微縱身想跳上去，不想，腳下一滑，整個人飛了出去。

她感覺頭痛不已，抬手摸到頭上的紗布，驚醒過來。不落！不落呢？繽紛睜開眼睛，卻看到程西在眼前。

“繽紛你醒了”程西眼睛充滿血絲。

“程西，這怎么了？不落呢？”繽紛一時亂了起來，什么都搞不明白，越是努力想頭就會越疼。

程西握著繽紛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繽紛往外跑，她跌跌撞撞到處找不落，程西想去攙扶，總是被繽紛推開。她走到大廳，突然摔倒在地上，程西把她抱回病房，醫生給她上了儀器監護，打了一支安定針，繽紛又沉沉睡去。

程西走到樓梯里點了一根煙。想到繽紛，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和自責，如果不是因為被戴紅拒絕而跑到映秀就不會認識繽紛，不認識繽紛就不會有這些事情，既然認識她了也就算了，但是如果不是非要在離開戴紅前跑去映秀，就不會知道繽紛懷孕，而非要幫她，如果不幫她，不給她買手機，她也不會慌張到冒雨去看艾洛，向艾洛訴說自己的迷茫，繽紛就不會摔倒，不落也就不會小小年紀，還沒來的及看清世界就離開了。對，都怪我，都怪我。不對，都怪戴紅！

“喂”電話那端傳來聲音。

程西幾乎發起瘋來“戴紅，都怪你，要不是因為你非要跟那個人走，后面的事情也都不會發生。你知道嗎？不落還那么小，我叫他的時候他會找著來看我。他還會笑呢，只是他的笑聲和哭聲都好微弱。”

“不落是誰？”

“我兒子”程西叫起來

電話沉默三秒“你有兒子了？你有兒子你還騙我說你只愛我。你這個騙子。”

嘟嘟……

是啊，程西從一開始就把不落當作自己的兒子了。他把對戴紅的所有感情都轉移到了繽紛和不落身上，只是他不覺得。

這一刻，他空了。

狂風從湖水對面的殯儀館吹來，卷起波瀾。煙囪升起一股白煙，飄向天空，慢慢散去。繽紛坐在路牙上，望著那股白煙，念著不落的名字，眼淚越忍越多。骨灰是程西去裝的，工作人員告訴說，太小了，燒完之后，幾乎什么都沒有。繽紛聽后嚎啕大哭，不落，可憐的不落，是我的錯，我不該非要雨天帶你上山，你還那樣小，還沒見過最美的風景，沒聽過最好聽的話語，你在這世界還沒有留下任何的印記，除了我，誰還記得你，知道你？如果我也死了，你就真的消失了。對不起對不起，不落，我沒有照顧好你，我是個壞媽媽。你詛咒我吧，你怎么樣都行。程西抱著骨灰盒把繽紛拉起來，繽紛接過骨灰盒靜靜地說“程西，你走吧。”

“繽紛，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與你無關。”

“你現在一個人不行。不如，你跟我走吧，去云南，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你說什么！我已經是一個人了。”

“是，都是我不好，可是你這樣真的讓人不放心”

“我沒事，我會活著的，我要活到永恒，我活著，不落才存在。”繽紛眼淚啪噠啪噠的掉下來。

來到艾洛的墳前，李孃和村里的人已經把以屬于不落的墓坑挖好。他們都不讓繽紛接近墓坑，李孃接過骨灰盒，說了聲對不起，如果那天，我幫你帶著不落，就不會這樣了。人人都在自責，可是誰也不欠誰的，誰也不必為誰負責，繽紛知道這是大家的好心，她將來會加以回報的。她望向那塊不遠處的滑石，此時看來并不滑，反倒是很平坦，再回頭看看忙碌的人群中凸起的艾洛的墳：艾洛，你不喜歡程西的出現是不是。

人潮褪去，繽紛仔細的整理新土旁邊的雜亂，此時山風清爽，陽光不燥。

繽紛哭到無力，頭腦發昏，待她緩和后在不落的小墳旁邊畫了一個圈：這是我的，等我來陪你們。

一直站在身后的程西緊張起來“繽紛，別做傻事”

繽紛笑了“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回吧。”

太陽偏西，南山村冷火冷煙，空空蕩蕩的，繽紛在屋里走來走去，一刻也沒有停下來，從臥室出來的時候手里拿一件不落的小衣服，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件不落的小褲子，一會兒又找來了不落的小奶瓶，倒騰來倒騰去，不停的走動.天黑了，房子里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沒去開燈，依然走來走去，慌張的樣子，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一樣的.月亮升了起來，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進來，撒在客廳的嬰兒車上，繽紛輕輕的走過去，把手里的一堆不落的小東西放進去，晃著小車，坐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不動.

程西就這樣坐在門口看著繽紛，他也不去打擾她，他知道，所有的痛苦，沒有人可以分擔，只有自己走出來，他能做的只有陪伴，讓她知道，背后有人，不用慌張.

這個夜晚分外安靜，靜的讓人發慌，沒有了不落微弱的哭聲，沒有了半夜繽紛給不落手忙腳亂沖奶粉的響動，沒有了一切，空落落的.

繽紛靜靜坐在嬰兒車旁邊的地上，慢慢沒有了動作，她睡著了.程西走過去扶她起來，手剛碰到繽紛，她便開始大叫”艾洛，艾洛”

”繽紛地上冷，去床上睡吧’’

繽紛看了一眼程西，便撲倒在程西懷里大哭起來.”程西，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程西抱著繽紛，”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繽紛突然推開了程西”都是因為你，艾洛不原諒我，才帶走了不落.’’

“繽紛，你想多了，艾洛怎么能帶走不落呢，’’

“那天，你寄來了手機，我不敢用，便跑去找艾洛，也許是艾洛生氣了，所以讓老天下了雨，又讓那塊大石頭滑倒我，摔到了不落，才發生這些的.一定是艾洛生氣了一定是”繽紛說著就激動起來，要過來推走程西”你走吧，我不想再欠你的了，我還不起呀，你走吧，走吧”

繽紛終于把程西推出去，關起門來。

程西走了。他想，繽紛是不需要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