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死了，她把自己關在屋里不肯出來。
晚上用餐的時候顏兒沒有來，莫夫人一臉擔憂，“束臣，我去勸了幾回她都不肯出來，看來她是真的很傷心，說來這是顏兒第一次養小馬，感情自然不一樣……”
“——嗨，多大點兒事兒，不就是死了個小馬駒嘛，我去看看！”莫束臣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寬慰道，“飯菜都涼了，你先吃飯……”
“我聽說顏兒晌午去找過你，你沒去她心里難免怨你，你好好勸勸她，不許亂發脾氣。”
“夫人放心，孩子嘛，哭哭鬧鬧哄哄就好了，我去去就來！”
莫束臣來到顏兒的房間，他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先透著門縫看了看：小莫顏沒有哭鬧，只是安靜的坐在床上抱著腿一動不動，臉上寫滿了傷心難過。
他皺皺眉，也許這事兒比想的要嚴重些。
推開門，莫束臣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顏兒，這是怎么啦？連飯也不吃？”
小莫顏把臉扭到一邊不搭理他。
“唔……”莫束臣尷尬的咳了一聲，“方才我聽你母親說…….小白馬死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顏兒的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下來了，她將頭埋進胳膊里，小肩膀隨著抽泣輕輕的抖動著。
莫束臣的心也跟著絞了起來：“顏兒不哭，你看我們馬場最不缺的就是馬，沒了小白，別的馬不是還很多嘛！爹爹明日再給你挑一匹更好看的小馬駒好不好？”
“……”
“…….這樣……你喜歡白馬……爹爹再給你找一匹小白馬，好不好？”
顏兒將身子往床里挪了挪。
“……”
“要不爹爹給你找……赤橙紅綠青藍紫，七彩虹一樣的小馬駒！到時候我們可以一個一個的給它們起名字，白色的叫小白！紅色的叫小紅！黑色的叫小黑！藍色的叫小藍！還有……”
“……”
顏兒繼續埋頭抽泣，絲毫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
莫束臣說的嘴唇都要干了，卻怎么也撬不開她的嘴，他裝著生起氣來，一臉嚴肅：“顏兒，你要因為一只小馬駒這樣對爹爹嗎？爹爹現在是說也說不得了，到底是爹爹重要還是小白重要？！”
顏兒忽然失控，哭喊著咆哮起來，“小白重要！！！小白重要！！！就是小白重要！！！”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她快速的搶答讓莫束臣心里酸酸的，甩了甩袖子站起來：“哼，不就是一匹小馬駒嘛，顏丫頭，至于讓你這么傷心嗎？”
話音剛落，顏兒的小拳頭就像雨點般不停的敲打在他的胸口：“不許你說我的小白！不許你說我的小白！它是我的小白！”
她拼命打拼命哭，梨花帶雨涕淚橫流。
莫束臣的心總算放下，他刻意低下身讓顏兒打的方便，裝作很疼的樣子連連求饒：“好！好！顏兒不要哭了。——哎呦！哎呀！好疼啊！別打了，別打了，爹爹不說你的小馬駒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就打你！就打你！如果你第一時間去看小白，小白一定不會死的！都怪你都怪你！”
一時間莫束臣身上挨的拳頭更加密集，不過這話倒讓他忽然明白：原來顏兒認為是因為他沒有去看小馬，小馬才會死的！這樣一想好像他確實該打！在孩子心里父親是萬能的，如果告訴她即使他當時第一時間去看也未必能改變小馬死去的事實，恐怕她理解不了吧？
莫束臣嚴肅起來，一雙大手溫柔有力的摟住女兒的雙肩，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顏兒，是爹爹不對，爹爹沒有及時去看小白，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好嗎？”
莫顏的小拳頭停下，她頓了頓忽然緊緊的抱住他嚎啕大哭：“嗚嗚嗚……可是爹爹，怎么辦？沒有下一次了，我的小白死了！！！”
被她雙臂小小的力量緊緊的環繞著，莫束臣的心微微顫抖，他從未想過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對女兒如此重要，這些年看多了生離死別，人情冷暖，早已沒有了年少時的熱血和感慨，可是對女兒來說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小白這個剛出生幾天的小生命在顏兒眼里肯定是很特殊的存在吧！
想到這里，他的大手溫柔的拍上顏兒的背：“顏兒丫頭，爹爹告訴你：小白是死了，可是它并沒有真的走啊！”
“那？那它去哪里啦？”顏兒停止哭泣，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它啊？它……去鍛煉身體啦！你不是說它不會喝奶了嗎？那它現在去做運動，去鍛煉身體，等它變成了強壯的小馬它還會回來找大白的呀……你耐心的等，有一天它還會回來的。”
莫束臣對自己的這個回答很滿意，一邊說一邊連連點頭。
“真的嗎？小馬真的會回來嗎？”顏兒眼里燃出希望，一臉的認真。
“爹爹不騙你，相信爹爹，小白一定會回來的！”
“那？那我們馬棚里有那么多馬，萬一它認不出來大白，找不到娘親怎么辦？”顏兒的思緒往下延展，開始發愁。
莫束臣想了想，轉身取了三個別致的鈴鐺回來，“顏兒，你看，爹爹這兒有三個鈴鐺，明日我們就把它系在大白的脖子上，這樣等小白回來的時候聽到鈴鐺響就知道去哪兒找大白啦！”
“好啊，那我們明天就去系！”顏兒放下心來，渾身疲憊，上眼皮重重的打在下眼皮上，哭鬧了半天她很累了，不一會兒就安靜的躺在床上睡著了。
莫束臣拭去女兒眼角的淚水，把被褥往上拉了拉，悄聲說：“好……明天早上我們就去……”
******
第二天，石頭一來到馬房就看到顏兒蜷縮著坐在門口，“雪兒，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
“…….你怎么啦？”
“小白昨天死了……”顏兒眼眶通紅，眼淚滴溜溜在眼框里打轉。
“……唔……”他忽然緊張，小心翼翼的說：“……你別傷心……”
“爹爹說是因為小馬身體不好，去鍛煉了，等它有了好身體還會回來的。”雪兒抬頭認真的看著他。
石頭從小跟著父親四處跑，這話他自然不信，可還是努力的擠出一抹微笑來，“對對，它肯定忙著鍛煉身體，像我一樣每天跑步，騎馬，射箭！”
“嗯……應該是吧……爹爹說多鍛煉才有好身體！”
石頭點頭，“嗯，我就多鍛煉，也有好身體！！！”
一邊說一邊驕傲的舉起了他的小拳頭。
小拳頭握緊，袖子滑下來，露出了一片淤青。
莫顏驚呼，“天啊！石頭，你這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負你嗎？”
石頭趕緊把手放下來：“沒事，沒有人欺負我！這是昨天練武，不小心傷的。”
“疼嗎？”
“不疼！我可是男子漢！”石頭一邊說一邊驕傲的挺直脊背拍了拍胸脯，惹得顏兒咯咯笑。
“唔……”石頭猶豫了片刻，黑亮的眸子看著她：“雪兒，我可能不能再來和你玩兒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要跟爹爹回昭陵……”
顏兒不知所措的追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
“石頭，我不想讓你走！”顏兒拉著他的袖子，聲音有點哽咽。
“雪兒，你別哭，你看！”石頭手里拿著一塊又黑又圓的大石頭，“石頭，你拿著這石頭干什么？”
“送給你啊。”
“這是我見過最圓最大的石頭了，我把它送給你，雪兒你不要難過，它是石頭，我也是石頭，以后讓它陪你，好嗎？”
顏兒點點頭，“那你以后還會來找我嗎？”
“來！等我長大了我就來找你。”
“那你一定要快點長大，快點回來找我……”
“嗯，一言為定！”
…….
君子一諾，死生相隨。
愿為江水，與君重逢。
兩個孩子天真的允諾，好像成長這事兒是由自己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