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子澈單膝跪地，在那一瞬間撲上來將她和子怡護在身前，長劍直直插入他的胸膛，大股鮮血自他的胸前蜿蜒而下，滲入厚重的衣衫之中。

沒有軟弱，沒有畏懼，沒有后退，此刻他臉上綻放著祥和溫柔的笑容，是一個真正的戰士。

子怡見狀悲痛大喊，任由雙手被韁繩磨的血肉模糊，拼命的嗚咽掙扎著。

耳邊又傳來刀劍碰撞的尖銳之聲，莫顏的世界卻一片沉寂，此時，顧不得一旁涌來的兵丁，莫顏僵硬的轉身，看著他身上留下的血，冰涼的手指緩緩伸出去，她的指尖碰到他的肩膀，只感覺他的身體比自己還要冷，就像是離侯山高原上終年不化的雪、千古不變的冰川。

可是，他仍然笑著，嘴角溫柔的牽起，整個人看起溫潤如玉。

他淡淡笑著看著莫顏，呼吸那么輕，聲音像是轉瞬就會飛走的蝶翼，靜悄悄地響起：“顏兒……”

莫顏抱著他，小心翼翼的抱著，隱約覺得，他似乎要同這冰冷的空氣融為一體了，她答應著，聲音止不住在顫抖，“我在，我在這里……”

他艱難地伸出手，撫上她的面紗，淡淡地笑著，輕聲說：“還沒……好好看看你……”

莫顏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緊緊抓住他的手，她的喉間含著濃烈的酸楚，哽咽著發不出聲音，眼淚撲簌簌地滾下。

“別哭啊……”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微笑著說。

“好……我不哭……”說著不哭她的眼淚卻一行行地落下，指尖帶著冰冷的凄涼，“子澈，我就在這里……你好好看看我，我就在這里……”

輕輕將面紗扯下，滾燙的淚珠滑落臉頰。

歐子澈看到她的臉，突然劇烈地喘息起來。

“很丑，一定嚇到你了對不對？”莫顏顫抖著手要急忙將面紗帶上。

他卻伸出手指，心痛的撫上她的面頰，聲音微弱且無力，“顏兒，痛不痛？…….”

此刻，他安靜疼惜的看著莫顏，眼神那么寧靜，似乎隱隱包含許多話語心聲，她正驚慌失措的搖頭，眼淚蔓延過臉頰，流進嘴里，苦澀難忍。

夜里的風穿過房檐，夾雜在刀劍碰撞的尖銳聲中發出嗚嗚的聲響。

歐子澈虛弱一笑，那一笑好似一根錐子扎入莫顏的心，“我知道，我快死了……”

“不會的。”莫顏使勁握住他的手，似乎在同什么人爭搶一樣，“你不會有事的！”

他皺著眉，若有所思，許久才輕笑道，“顏兒……好想抱抱你……”

他的呼吸突然有些倉促，下一刻，她纖細的手腕被他牢牢地抓住，手腕上的力量那么大，幾乎無法想象這是一個重傷的人。

被他拉入懷中，莫顏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咬住了，猙獰地疼痛著，眼淚一絲絲滑下，洇濕了他的衣衫。

他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目光幽幽地聚起來，看向莫顏身后驚恐不已的子怡，她此刻正驚懼的顫抖著，樞越不知何時到來，正在為她解身上的繩索。

看著子怡慌亂驚恐的模樣，他心中好似有一抹暗傷，“幫我…..照顧子怡……”

“不要！子怡是你的妹妹，你得親自照顧……”莫顏輕輕哀求，像一個孤單的孩子，“子澈，你別走，別走好不好？如果你也不在了，我怎么辦？”

她的手漸漸顫抖起來。

“子怡……你要好好的……”

他看著子怡，努力的想要抬手，卻只是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終于，子怡哇的一聲痛喊出來：“哥——”

他卻好似不知，始終沒有再抬起頭來。

頭頂的呼吸一點點消逝，像是清風吹去的脈脈櫻花，再無一點聲息。

莫顏強忍住心里的悲涼，輕聲地問，“子澈……”

“子澈……”

抬頭看他，他的眼神幽深沉寂，月色碎碎地照在他的臉上，透出一層蒙昧的微光。

他仍舊那樣俊朗，高挺的鼻，如玉的臉頰，隱隱透著他獨有的溫潤氣質，依稀間，似乎又回到很多年前那一場年少輕狂……

……………

每一次她策馬揚鞭，他總會在她身后喊：“你慢一點兒，搗蛋鬼……”

……………

多少個夜晚，他提著燈籠慵懶的斜倚在墻邊，緩緩將手里的披風遞過去，“快披上吧，夜里涼。”

多少次，他在前，她在后，他提著燈籠，送她回家……

多少次，她安靜的跟著他，看著他干凈修長的背影……

只是歲月如梭，如同一場大夢。

繁華卸去，剩下的，只是一片濃重的蒼白。

……………………………

世界恍若一片死寂，靜靜地看著他，顫抖著將他溫柔放在地上，莫顏的心仿若燃盡了的余灰，泛著死死的冷。

眼前到處都是刀光劍影，殺氣翻騰，她一點點站起身來，一派陰森的殺氣。

長劍鳳舞，她眼里現出血一樣的紅光，一路斬殺向前。

城首賀炎畏首畏尾的擋在晨芙面前，指著她大喊：“大大大膽!你作為南越的迎親使，應該知知——知道公主將來是南岳的王后，怎能如此無無——無禮！”

“哼，無禮？明明是你們以死相逼，還要怪我無禮！？”

唰的一聲，長劍重重砍在賀炎的肩上，莫顏的視線如刀子般掃過：“你給我讓開！”

眼看著賀炎被莫顏一腳踢開，晨芙身軀一個踉蹌，“賤奴，你膽敢砍傷朝廷命官——”

“我不光砍他，我還要殺了你！”

晨芙瞥了一眼閃著寒光的劍鋒，怯怯退了一步，難掩心中慌亂：“你敢！我父親現在是昭陵的王，我是嫡公主！我還要出嫁南岳——”

沒等她把話說完，莫顏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臉上，“出嫁南岳？！我現在就殺了你，再送你出嫁南岳！”

“你——”

劍鋒一轉，冷冰冰的長劍直指她的咽喉。

生死之際，突然，門外傳來一聲郎朗長喝，“南越王到！”

只見一排錦衣侍衛魚貫而入，司馬靖一襲暗紅長袍，笑呵呵的走了進來。

眾人見狀紛紛放下手中武器，張武等人則肅身下跪，莫顏卻依然拿著劍，不解的看向司馬靖，“你怎么在這里？”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南岳穿著大紅喜袍等著迎娶晨芙嗎？

司馬靖爽朗一笑，拍了拍賀炎的肩膀，“這要多虧賀城主，知道我迎親心切，一早就幫我打開了城門。”

聞言，側身躲在廊柱后的樞越撇了一眼賀炎，心中低咒一聲：蠢貨！

“而且，我要不來，還不知要亂成什么樣子……”

他優雅將莫顏手中的長劍移開，似笑非笑的看向晨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