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雨用的算賬方式和他見過的所有算賬方式都不同，甚至連書寫方式都不一樣，他用的是毛筆，而她手里握著的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女子用來描眉的炭筆才對，他以前對于女子的這些修容的東西毫無興趣，現在看她使用起來倒是比自己手里的毛筆要順暢了很多，而且她還用紙仔細的把炭筆包裹了起來，寫短了一截就把紙撕掉一點，這樣既保證了書寫又不會臟手，這還真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辦法，最起碼她那握筆的姿勢就不是他所見過的。

“你這是什么算賬方式？”

桌上的紙已經被她涂畫得黑一塊白一塊的，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猶如天數一般的文字，要說她是在胡亂的涂鴉吧，看那些文字的排列似乎又有些規律可循，可他怎么看都看不清其中的奧秘，難道這是她家鄉獨有的文字？

“這叫阿拉伯數字。”

宋思雨飛快的在紙上計算著，對于她這種還處在高三“學霸”階段的大一新生而言，這些簡單的加減法根本就是小兒科，讓她連練手都不夠的，就這玩意兒還帳本呢，她看是給孩子開蒙的習題冊還差不多，也不過就是多幾位的算數而已，跟微積分什么的比起來簡直不要太簡單。

“阿拉伯？數字？”

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的數字都是自己從小學到大的那種，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完全不一樣的表述方式，還有阿拉伯是哪個地方？他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是很遙遠的地方嗎？

他很少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隊某一樣東西很好奇的態度，這讓宋思雨從那天起就很郁悶的心情一下子爽快起來，嘿嘿，原來他佟蒼擎也有不知道的啊，那就讓她這位偽學霸來好好的教教他吧。

想到這，她不再忙著計算，而是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天，開始炫耀起那些尚且還留在腦子里的僅有的記憶。

“阿拉伯數字由0，1，2，3，4，5，6，7，8，9共10個計數符號組成，它起源于公元前500年，也就是我國大概春秋時期，阿拉伯數字最初由古印度人發明，后由阿拉伯人傳向歐洲，之后再經歐洲人將其現代化，人們以為是阿拉伯發明，所以人們稱其為“阿拉伯數字”。”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佟蒼擎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阿拉伯，公元，春秋……這一系列的詞語都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還有我國是什么，是指的南朝嗎？那不應該說是本朝嗎？公元是什么？南朝現在的年號不是天元嗎？春秋是以前的歷史中存在的朝代嗎？他雖然不是史官，但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個朝代的文物流傳在現世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迷，一個他看不懂的迷，就如同她一樣的，是個迷。

“你能把這十個計數符號寫出來我看一下嗎？我先寫我這邊常用的，你在下面寫出對應的就好。”

她既然說只有十個，那么就和他現在用的文字是有相同點的，他只要掌握好相同的那一部分，剩下的肯定就容易得多。

不過宋思雨雖然腦子有時候會短路，可是不代表她腦子常年短路，本來看在佟蒼擎虛心請教的份上她都已經拿起炭筆了，在剛要在他遞過來的紙上落筆的時候她突然停住了，思考片刻，她把炭筆一扔，人一下子就蹦出三米遠去。

站在安全的位置，知道他逮不到自己，宋思雨沖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吐了吐舌頭。

“呸，才不告訴你呢，告訴你了你就不讓我學著經商了！”

說完她就溜了，門是一早就打開的，再加上她提前蹦跶出去這么遠，等佟蒼擎反應過來想抓她的時候，她已經帶著猖狂的大笑消失在了回廊那頭。

死丫頭，就那么想學經商是吧，好，他就成全她！

自此以后，宋思雨的快樂懶床時間沒有了，每天天不亮她就得起床，先是跟著佟蒼擎在花園里遛彎，美其名曰鍛煉下身體，然后到點用完早膳就坐車出門去各個店鋪巡視，中午再趕回府里用膳，然后午休，午休完起來要練字學畫，處理各地送來的緊急事務，再是晚膳時間，最后才能浣洗上床休息。

幾天折磨下來，宋思雨已經完全沒有了經商的念頭，怪不得人家都說無利不早起，這早起就是為了牟利的，為了那些利得把自己累成死狗，打死她都不愿意，她還是做她混吃等死的廢物好了，反正家里有個掙錢的，她掙不掙錢的又有什么所謂呢。

她宣布不再參與經商學習以后佟蒼擎倒也不勉強她，只是讓她還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沒事兒就跟佟福找點不順心，出門的日子還是恢復到了五天一次，這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她看了幾個月也就那點意思，自然而然的也就沒了一開始的激情，反而踏實的呆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了。

日子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到了年底，當第一場初雪落下來的時候佟蒼擎又要出門去了，他得巡視一下自己的地盤，看看附近的天地是否會受到落雪的影響，雇傭的農夫們今年是否能平安的過年，總之要照顧的地方很多。

一個人在家閑得快發霉的宋思雨天兒越冷人越是不愿意動喚，看她都快長蘑菇了，青青想著各種法的讓她動起來可都不行，最后還是不知道她老人家又想到了什么，居然想要學習中草藥。

佟福把這消息傳遞過來的時候佟蒼擎正在京都凌玉風的府上做客，他們已經幾個月沒有見了，上次相見還是他被人追殺之后，他給他帶來的東西讓朝野上震驚一片，出于對他的保護，凌玉風并沒有告知上級這布包的來歷，后續的事情佟蒼擎也沒興趣，只要不影響都他的安定，上面的人要怎么處理那都看凌玉風當初是怎么上報的了。

“怎么？有麻煩？”

順子把竹筒遞過來的時候兩人正在涼亭里喝茶，凌玉風的府上有一汪自底下涌上的泉水，雖然不大，卻始終帶著溫度，這讓他們即使是在下雪的天坐在涼亭里喝茶也不會覺得太冷，反倒是落雪帶來的降溫讓池水隱隱的飄散出明顯的熱氣來。

“沒事，家信。”

如果真是大事，過來的竹筒不會是正常的翠色，也就只有身處大江南的地區才能常年有著這樣翠綠的竹筒供應他使用。

抽出信紙，上面簡單的幾個蠅頭小字。

家安，夫人欲學醫。

學醫？那丫頭又在想些什么？她這不會又是三分鐘熱度吧？算了，隨她去吧，反正家里正好有藥鋪，讓她去溜達溜達沒什么大礙的。

“告訴他，準了。”

他最近對她是越來越慣著了，連這種一看就有點不靠譜的事情他也縱容著她。

順子接過竹筒，下去回信去了，佟蒼擎端起茶杯喝上了一口。

凌玉風家的茶葉并不好，唯一好的茶餅還是他每年給送過來的，他也一直都舍不得喝，唯獨只有他和方少澤到來的時候，他才舍得拿來喝喝，這茶擱在他這里倒是無形中變成了難得一見的陳年好茶。

“最近京都的天太平嗎？”

上次他在山間偶得的東西足以動搖當今的朝廷，如果上面那位要是計較起來，這天是肯定會大變的，可最近他沒有聽到太多的新的官員任命，只是零星有那么幾位不礙大事的被革職了，追殺他的那一位居然還是穩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依舊逍遙自在，這倒是有點不像他印象中的帝王了。

“還不錯，就是過年了嘛，總是會有幾場暴風雪要來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當時不動不代表永遠不動，上面那位的心他們永遠都是猜不透的，也最好別去猜，那下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你呢，最近發到哪兒？”

凌玉風從他手中接過東西的時候就注定要被卷入這場爭斗中來，作為那位手下的特殊人才，他肯定會暫時被下放到別的地方來避開這場災難的。

“離你那里不遠，就隔壁縣城。”

也不是第一次被下放了，他早就已經習慣這樣的工作調動，不就是出去溜達幾個月嘛，就當是去散散心了。

“打算什么時候走？”

凌玉風打小就是個孤兒，是府衙的文書先生撫養長大的，后來那文書先生因為得罪了上級被滿門誅殺，而他躲在草垛里茍活了下來，后來他指認了兇手為自己的養父報了仇，也順理成章的被官府招納，變成了一名捕快，只是他因為破案能力超群，才受到了那位的賞識，不過這都是不為外人道的隱秘，只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摯友，他才能知道他的身份。

“最近吧，許嬸兒已經回去過年了，我留在這里也沒意思。”

“那要不跟我一起走吧，反正我也打算回去了。”

離著過年已經沒多久了，他也該趕回去和某人團年了，他發現宋思雨雖然平日里對日子沒什么概念，但是對于節慶日什么的倒是有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執念，什么處暑了，要吃餃子，白露了，要吃餃子，秋分了，要吃餃子，反正每到一個節氣日，家里肯定少不了的就是餃子，而且那餡兒可是千變萬化，可以是韭菜雞蛋的，可以是粉絲豆角的，還能是蟹黃的，鬼知道她哪里來的那么多的點子，是不是她那腦子每天就忙著琢磨吃的了。

想到這，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凌玉風發現他這個突然的動作，有些好奇。

“怎么？是想到你家的那位夫人了？”

佟蒼擎有位夫人的事情他也是上次才知道的，當時他還在怪他成親都沒有通知自己，在知道宋思雨的來路的時候他倒也沒多追究，只是看他提起她時言語里的那些疑惑，說得多了搞得他都有些好奇了。

“除了她還能是誰。”

佟蒼擎喝完茶杯里的茶水，也不再續滿，而是看著眼前的池塘，里面幾尾他從南方帶過來的魚倒是在這種地方生活得相當的自在，要知道當初他把同樣的魚養在自己的池塘里的時候可是沒多久就相繼翻了肚皮抗議的。

原來他也有對付不了的人，想到這里，凌玉風哈哈大笑，他這一笑，佟蒼擎更是郁悶了，好歹大家是兄弟，他能不能不要這么幸災樂禍的，這樣會讓他很想跟他絕交的。

“你一定得把你家的那位活寶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我得好好的跟她討教一下到底是怎么對付你的，能讓在商場上大殺四方的人提到就犯愁，那也是一種能耐了。”

凌玉風還在繼續調戲他，佟蒼擎知道他只有跟親近的人才這種態度，倒也不計較，只是假意的揮揮手，催促他別說了，臉上的憂愁恨不得都掛不住了，這讓凌玉風又是忍不住的一陣仰天大笑。

送信的鴿子在第二天就回到了佟府，收到了回信的佟福難得的出了趟門，等到他回來找宋思雨的時候，她正躺在后院的美人靠上發呆。

難得的好天氣不再下雪了，她這才走出門沒兩步就一屁股坐在了長廊邊的美人靠上，要不是青青及時的給她放了個軟墊，晚點時候她肯定又得肚子痛。

遠遠的看見佟福踩著小步子快速的往這邊走來，青青低頭提醒著還在看著天發呆的宋思雨。

“夫人，管家過來了，應該是帶來老爺的回復的。”

聽見佟福過來，還在發呆的宋思雨晃了晃腦袋，迅速的回神，當佟福停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神態。

站定好，緩了口氣，佟福恭敬的福了個禮，然后才直起身來。

“回夫人，您讓小的問的事情已經有了回復，老爺說您可以學醫，城里就有佟家的藥鋪，您要是愿意，隨時可以過去。”

學醫？她什么時候說要學醫了？她不是說想要學習一下中草藥的知識嘛，怎么就跟學醫扯到一塊了？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錯，他們這個朝代的人看來學習草藥知識就是要準備當醫生的，想想自己宏偉的理想，好像和學醫也算是搭點關系的，只是面對的人群不一樣而已，無所謂了，只要同意了就好，反正到時候要學哪一部分還不是自己說了算，這藥鋪里的人還能管得住她這個當家主母不成。

想到就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宋思雨就帶著青青出門了，當然也少不了方文和方武這兩尊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