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倨傲的態度，讓貞娘心生不喜。

其實，對于他和別人合伙搶生意之舉，貞娘看得很開。她心里也有準備，知道它是遲早的事兒。又在曬秋場子里轉了一圈，她隱隱覺得炒田螺肉很快就不是自家獨一份生意了。在這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地兒，有些時候，去生氣不如去努力。

不說一聲就抄襲，別人不覺得可恥，自己不以為可氣，這事兒到底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過去了。可姚廷芳這個態度，算怎么回事，活似自己欠了他千二百八萬一般。

當然，她家確實欠了姚廷芳家錢，可他這么個態度，貞娘心里是實實在在地不歡喜。

貞娘不是小孩子，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隱下真情實感，擺出一張笑臉，沖姚廷芳笑道：“自然是能來。”

沒拿話刺他，亦沒有去解釋自己的好奇，準備擦身而過。

姚廷芳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在她錯身之際，輕聲道：“方子怎么賣？”

“呃？”貞娘頓足，偏首看向他，問道，“您問的是田螺肉的方子？”

姚廷芳沒應聲，以眼神回答了她的問話。

貞娘看了下四周，覺得他們站的位置有些擋路，請他道：“咱們去那邊聊。”

姚廷芳點了點頭。

兩人到了稍微僻靜處，貞娘開口問道：“是您買，還是幫別人問的？”

姚廷芳不置可否地問道：“這有什么區別？”

貞娘瞥了他一眼道：“若是你買，或者村子里人買，那就不必。曬秋后，我娘沒打算再藏著掖著了。你不用白花這份錢，沒道理為了一口吃的，又被村里那些長舌婦說我們家忘恩負義，不記你家人情。若是外人買，我是賣的。”

肖氏要把炒田螺肉的方子在曬秋之后與村人共享，除了缺乏知識產權意識外，也是處于當下考慮。他們要在此生活一輩子，而這東西沒法一夜暴富，留在手里也生不了幾個財，不如與人分享，落得個好人緣。

總之來說，肖氏這么做也是基于當下人情世故等社會形態下做出的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姚廷芳覷了她一眼，沒問她家因何愿意與村民共享，簡短而直接地回答了她的上一個問題：“別人要買。”

貞娘眨了眨眼睛，似乎有點不相信。

姚廷芳輕咳一聲，笑道：“用了你的法子套圈賺錢，總不能白用。”

貞娘很快捕捉到這話里可能隱藏著信息，問道：“你幫忙牽的線？”

姚廷芳下巴微抬，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卻沒應腔。

貞娘見狀，臉皮子微微有些發緊，輕咳一聲，偏頭道：“不知對方是做什么生意的？若是開飯鋪酒樓的話，除了炒田螺的方子，我還知道一些其他方子。”

心夠大啊！

姚廷芳如此想著，嘴上卻道：“是個做南北雜貨的老板，偏好一口吃的。出價不會太高。”

貞娘聽了這話，心里有一絲失落，很快打起精神問道：“那大概出什么價？”

姚廷芳半垂著眉眼道：“也就200、300文，最高不會超過500文。若是你還有其他叫他心儀的方子，應該還可以再談價。”

貞娘思緒輪轉，很快拿定主意道：“他是來收板栗這些的吧？他收我家的山貨，茱萸炒田螺這方子，我就送他了。你能幫我傳傳話嗎，誰愿意買我家的山貨，我就送這個方子給他。”

姚廷芳眸光閃過一束精光，不確信地問道：“你當家？”

貞娘遲疑下道：“我回去跟我娘商量一下，應該會答應下來。”

姚廷芳看她一眼，建議道：“若是你家打定這么個主意的話，不如直接跟族里說。讓族里出面，這樣全村人都能得你家的好承你家的情。反正你家也不準備賣錢了。”

貞娘轉念一想道，也確實是這么個理，忙道謝道：“太謝謝你了。”

姚廷芳沒接著這茬，又問道：“你還有其他方子？”

貞娘腦子將自己會做的菜過了一遍，又結合時代特點去處一部分菜色，在根據自己家境情況篩選了一番，發現她有很多方子，可是能拿出來變現并不多。因為不是調味品不足，就是會叫人心生疑惑。

她看著家里囤積的一些干菇，想過可以做一些香菇醬。可香菇醬得做一些底醬，像甜面醬或者豆瓣醬，而這些底醬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好些菜色都要用到醬油、糖這些，她家里這么個情況，醬油是什么估計都沒吃過，談何知道。糖是知道的，可糖做菜，她又如何得知的呢？

貞娘心里微微嘆氣，笑道：“就送給你們吃過的魚餅和魚頭豆腐湯。你也吃過吧，味道應該還不錯，是吧？”

姚廷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淺聲道：“你也同族里說一聲。魚餅北邊商人興許會感興趣，魚頭豆腐沿河而居的人應該會有愿意買的。你去跟你們族長說的時候，點明這一點。族里比你我都更知道那些人是走那條路線，更容易尋到愿意買的人。”

貞娘再次謝過他，與他分開后，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于膽小保守了。太過依賴自己，而不會借助天時地利人和。

可，這似乎就是自己的性格。

她也就糾結了一會兒，便拿定了主意將竹筒飯和茱萸炒田螺這兩項給族里往外送。

又盤桓了一會兒，田螺肉還剩半勺了，她準備回去，卻被人攔住了路。

是早先撞的少年。

少年皮膚黧黑，瘦高個，有些靦腆，看到貞娘面皮有些發緊，撓著鬢角，道：“你這點田螺肉，我能拿藥材跟你換嗎？”

貞娘看了下他的背簍，沒看到是什么藥材，想了下道：“成啊。”

少年忙蹲下來，放下背簍，扒了下，拿出三四根嫩姜色的根莖遞給貞娘道：“這是黃精，能當糧食吃。”

貞娘會煲藥湯，知道黃精，接過黃精問道：“你用什么盛啊？”

少年遞來一個竹筒給她。

貞娘接了竹筒，又馬后炮地囑咐他這東西不能久放，得趕緊吃，再次向他確認了：“你還要換嗎？”

少年點了點頭，指了指不遠處陰涼處，對她道：“我弟弟妹妹在那邊等我呢。”

貞娘順著他的指點看了過去，只看到兩個孩子，沒看到大人。不知他家大人是沒來，還是去逛著做生意去了。她“哦”了一聲，沒用他的竹筒里，而是直接盛到自己帶來的碗里遞給他道：“我家的攤子，你知道嗎？”

少年點了點頭。

貞娘對他道：“那你用這個吃罷。我看你的竹筒想來是要盛水用的。吃完了，記得還過來便是。”

少年接了碗，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貞娘自報家門：“我，我叫方山，是嶺頭坑那邊的人。”

貞娘愣了一下，看了下碗，思忖著他想必是怕自己不信他，忙笑指了指自家的攤位方向，道：“我就是這里人，攤就在那里。方小哥你吃完給我送去就成了，我得回去看攤子。”

方山應了一聲，四處看了看，快步去尋他的弟弟妹妹。

貞娘看著他弟弟妹妹吃到田螺肉的笑臉，心里不由得發酸。

姚廷芳不知從何處鉆出來，輕咳一聲道：“阿貞姑娘。”

貞娘應了一聲，問道：“您怎么又回來了？”

姚廷芳目光盯著她手中的藥材，微微抬下巴道：“這是那小孩跟你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