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在不斷地失去，再不斷地擁有，之后再失去，人們賦予他的意義叫做成長，用所謂成長的框架束縛住所有不合理的想法，打消一切夢想，成為一個腳踏實地的人。

索性我成長了，可我的夢想從未湮滅，我看起來像是妥協的做著“正常人”，學習，生活，可沒人知道我內心的牢籠，如猛獸一般，欲奪框而出。

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而且冷的出奇，往常我都穿著中厚的外套，現在也不得不套上薄款羽絨，說是薄款，也不薄，能擋風保暖，只是看起來像一個熊一樣，敦厚，圓潤。

“我們收拾行李，明天早上去山東，去的早還能趕上，今年咱們在山東過年”

爸爸突然提議，如果沒有之前的事，或許我會很開心的回家，現在我都無所謂了，只是爸爸會很開心吧，他可以回家了

我們每一年都說要回家，每年都沒回，一年又一年，轉眼間我都19歲了，爸爸也有20多年沒回老家了

爸爸家里窮，哥兄三人，我爸排老二，家里沒有錢供他們讀書，大爺12歲就跟著村里的手藝人學木工，用做活擺攤的錢供著我父親上到了初中，就供不起了

因為我三叔出生了，他該上學了，家里把所有的錢都供給了三叔上學，可他要是爭氣還行，偏生他是最不愛學習的，只愛玩，因著是家里最小的，都寵著，慣的無法無天

上完高中考大學，沒考上，奶奶也沒怪過他，我父親卻很鐵不成鋼的將他打了一頓，認為他應該好好讀書，以后可以過的好一點，不要像他們一樣

哥三個里，我父親是最愛讀書的，脾氣也最好，可懂事的孩子總被忽略，初中下學后他跟著我大爺，四處打工，做活，瓦工，電焊，木工，水泥匠，什么都做過，吃的苦數不勝數

因著年紀小，還老被克扣工資，卻也敢怒不敢言，怕失了活計，沒有錢拿，我大爺作為大哥總是擔當父親的角色，每次我爸工作回家，大爺從不會過問工作怎么樣，只把他一天沒舍得吃的饅頭拿給爸爸，只說快吃完好休息，明天還得上班，大爺的愛不言語卻在生活的點滴中

記得有年冬天我們去大爺家串門兒，拜年嘛，作為家里最小的拿紅包是最正常不過的，可我大娘是個小家子氣的，不舍的花錢，每次都用糖果打發我，大爺是疼我的，總是偷偷的塞壓歲錢給我，還囑咐我不要讓大娘知道，我也偷偷的，裝著不知道，拿著大娘的糖果，開開心心的過年。

每到新年就格外想家，以前小不知道，為什么爸爸總是在新年的時候嘆氣，每次都要給奶奶打電話，過問他們好不好，平常也打的，可總覺得新年打就不一樣，但我又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便也不去管了

現在長大了些，上寄宿學校，有時一個月回一次家，有時兩三個月都不回，媽媽給我打電話時總帶著哭腔，而我也想吃媽媽做的飯

一年冬天，大雪封了路，我們都被擱在學校，回不了家，跨年時我還無比開心，想著今年可以不在家，真輕松，等到晚上我們吃餃子，給家里人打電話時，那名為想家的情緒突然涌上心頭，留下新年的淚

這一刻也明白了父親的感受，他那么多年沒回家，得有多難受啊，那一年，我和媽媽說，明年我們回山東過年吧，我特別想你們，爸爸應該也是特別想奶奶吧，但是明年的春節到了，我們仍舊沒回去，依然是我和爸媽三個人的年，一如既往的新年電話問好

車子快開到山東了，看著陌生的街道，我心忐忑著，奶奶現在是什么樣的，哥哥姐姐還記得我嗎，三叔三嬸開心我們回來嗎，我忐忑的心情沒人回答我，因為我們到地方了，父親給三叔打電話來接我們，我們等了大概兩個小時，三叔的車才緩緩來到，下車第一句，“對不起啊路上太多冰，不敢開太快，等久了吧，快上車，二哥，咱們真是好久沒見了，老了，都有白頭發了”

我看著三叔，又看了爸爸，想著，不一直都是這樣，后來我又想，爸爸走時還是年輕的，20年沒回家了可不老了嘛

“是啊，快20年沒回來了，這是你嫂子，這是小冰，來小冰，快見你三叔”

“三叔！”我脆生生的喊了我三叔一聲，只見他高興的看過來“誒，好丫頭，長這么大了，都快有三叔高了，長開了，也漂亮了，上次見還是在你大姐婚禮上，那時才這么高吧，不大點，黑黢黢的”

額，如果沒有最后一句話我還是很開心的，我輕輕的拽了我媽媽衣服一下，示意她快給我解圍，我撐不住了

“誒呀，老弟啊，你這變化也不小嘛，這肚子，得有五個月了吧，儼然一個大地主嘛”我媽倒是毫不客氣，我沒察覺他們之前的刀光劍影，只覺得好笑，因為我媽媽說的確實像，像個土財主一樣，還是我爸爸說：“都快上車，這天太冷了，咱們車上說”

“老三，咱媽怎么樣，身體還行？”我爸試探的問“我看著老太太的背駝了，他那腿怎么樣”“嗯，還行，身體都挺好的，就是背駝了，腿腳不大好，現在推著小車走，倒是也能行，頭年住了兩次院，遭了不少罪”

“住院？住什么院，他怎么了，為什么住院”

“醫生說他就是老了，什么毛病都出來了，反反復復的老不好，也花了不少錢”

這是三叔在點我爸呢，要錢，要老太太的撫養費，住院錢，可我爸沒聽懂話的另一個意思，只擔心老太太

“不是都給你們打錢了，怎么不夠用？”我媽聽懂了，直接問我三叔，我三叔支支吾吾的，就是想要錢“那點哪夠啊，現在住院要的錢可貴了，你們打的那點錢早就不夠了，都是我們拿的”

我媽一聽就知道是他們嫌錢少不樂意了，我爸也聽明白了，說：“我們回來了，那哪有在讓你掏錢的道理，這些年東北也是不景氣，想著山東發展的好，還想著回來呢”

“這好啊，不說別的，就咱們村，都是水泥路，磚瓦房，家家沒有小康的生活，也有基礎性財富了”我三叔倒是毫不客氣，我心想，再怎么樣那也是農村，東北再不好，我們家也在市里，我不以為然的想

“就是啊，現在山東發展的好，回來倒也是可以，再說，我們姑娘上大學，也該工作了，在山東找個工作，也挺好”我媽附和著我爸說，不過，這怎么又扯我身上來了，我可不想在這待，我沒言語，畢竟這在車上呢，怎么著也要回家再說，總之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誒呀，這是小嫚吧，長這么大了，漂亮，真漂亮”“呵，呵，嗯吶”我無語的附和著他們“嗯嗯，三嬸好，阿姨好，叔叔好”

“奶奶！”我見到我奶奶了，我奶奶是特別疼我的，我出生以后我奶奶一直照看我到八歲，我的童年回憶里都是和奶奶一起的，小時候我爸媽忙，都沒時間管我，八歲的時候奶奶生病，想家里的老姊妹，想回老家，這一走我們也有十多年年沒見了“誒，好，好，小冰誒，奶奶可見到你了，奶奶好想你啊，這你這丫頭，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

“奶奶，我也想您，可我要上學，寒暑假還要補課，沒時間過來”

“好了好了，瞧你們祖孫倆，大過年的開開心心，快別說這些話了”媽媽及時的制止我們的話

“之前讓你做飯做沒啊”我三叔和我三嬸說“哪有時間，這才準備著呢”隨即就傳來我三嬸不耐煩的聲音，我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四十左右，這時間倒是尷尬，不上不下的，是準備晚飯嘛，聽三叔的意思，是打算吃中飯的，可他也沒準備啊，雖說我們不是客人，但也是剛回來，如此怠慢，換成我們家，絕對做不出來，知道我們要回來，我媽提前一天就會準備，不管什么時候回來，總能吃上飯，第一次，我對三嬸的印象突然下降

“快，這是小齊，齊思雨，岑溪的媳婦”我三嬸向我爸媽介紹著，“二叔二嬸好，我是小齊”我向她看去，一頭帥氣的短發，休閑的運動裝，外套隨意的穿在身上，看起來是在潮流邊的人，很酷，很帥，用這形容女生多是不妥，但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只覺帥是對他最好的形容，“小冰叫人”媽媽喊我，把我的思緒拉回來了，“嫂子好，你真帥！”我怎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不過似乎他們對我這突然的言語沒多在意，還好，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酒過半巡，我們給在東北的大爺打了電話，說是明年過年一起過，我看著電話里兩鬢斑白，皺紋爬滿一臉，漸顯歲月模樣，我逐漸紅了眼眶，想起小時候大爺對我的好，更覺愧疚，長時間未見他，等他們聊完，我接過手機獨自和大爺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們筵席散了，才結束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