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湖書院，島嶼很多，除開湖心的群島，還有許多零散的島嶼分布湖上，其中有這么一座，種有大量桃樹李樹的小島。

林間有院落，院中有木屋，屋內有人，二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少年，少年羸弱，趟在床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奄奄一息的樣子。

老人站在床邊，端著一碗滾燙的湯藥，皺紋不多的老臉滿是糾結，左右為難的樣子，許久，等老人嘆氣做下決定的時候。

少年睜開了眼。

——

小劍醒后。

翻身吐了好幾血，擺手拒絕了老人遞過來的一碗藥。

手顫顫的從床邊一個包袱中掏出一個藥瓶，從中倒出一顆藥丸咽下，在床上盤膝端坐起來，閉目調息起來。

老人看著他調息，目光從饒有興致到疑惑到深思又歸于無波，直到少年重新睜開眼，才嘖嘖嘴。

或許感到寫口渴，老人將手中已涼掉的湯藥舉起，一飲而盡，當苦味在嘴里迸發蔓延后，才覺得不對。

他連連吥了好多口，又從院外摘了個桃子啃著，才再度進到屋里。

老人與少年對視。

老人問道：“你是？”

少年答道：“小劍。”

少年問道：“你是？”

老人答道：“老院長。”

少年問道：“觀湖？”

老人頷首。

少年說道：“我找你。”

老人問道：“找我做什么？”

少年說道：“比劍和看氣。”

老人問道：“誰讓你來的。”

小劍答道：“語小傘。”

老人問道：“她呢？”

小劍答道：“青山。”

老人微頓。

老人：“她沒跟你來？”

小劍：“沒有。”

老人：“你不是她徒弟？”

小劍：“算是。”

老人：“算是？”

小劍：“我的氣是她教的。”

老人：“你的劍呢？”

小劍：“自己練的。”

老人：“她沒有正式收你為徒？”

小劍：“沒有。”

老人沉默。

老人：“拜我為師吧。”

小劍：“你可以教我什么？”

老人：“氣。”

小劍：“我只想學劍。”

老人：“氣也是劍。”

小劍：“你懂我指的劍是什么。”

老人懂，所以有些遺憾，但想不到的是。

小劍：“我想看看你的氣。”

老人：“怎么看？”

小劍：“和我比劍。”

再次想到崖上那一劍，老人身體突然有些燥熱，

“你現在的身體很糟糕。”

小劍搖頭。

“這不影響我出劍。”

老人看著他越發明亮的眼睛，還有他身周隱隱變了的氣，很弱，但異常鋒利，過往的人生中他從沒有見過如此鋒利的氣。

猶豫一會。

“比劍先不說，我們先看氣。”

……

老人將手撘向小劍的脈，微瞇的眼睛從瞪大再到閉目。

許久許久。

老人睜開眼，目光復雜也有不解，最后說道。

“你在山頂上那劍我看過了。”

頓了頓。

老人繼續開口。

“那是你最強的一劍？”

小劍搖頭。

“不是。”

老人一怔。

小劍繼續說道。

“那湖，那蓮，都是死的。”

老人聽后，沒有再說話，他看著小劍，雙手垂放，微微顫著，小劍沒有看到這，不過他感到了老人的氣。

小劍笑了，他從床上翻下，站起，隨手一招，立于門口的一把青銅劍瞬間飛至他手中，接著他身上的氣變了，準確說是他身周的氣。

此刻的他，就如一把脫鞘的劍，氣勢，不，以那微弱的氣，并不能以氣勢形容，而是劍勢，急劇的升高起來。

在感覺要攀升至頂點的時候。

噗！

只見少年臉色一變，一大口鮮血噴出，直直的摔倒在地。

濺了一身血的老人，呆呆看著趟地的他，伸手撫須。

什么人嘛，

等見到七孔涌出的血模糊了他的面龐，才急忙將他扶起。

……

小劍再次醒來的時候。

窗外是如血的夕陽。

他從床上艱難坐起后，就呆呆低頭看著自己軟綿綿的雙手，拳頭不時虛握又松開。

直到。

一個老人從門外走進。

小劍抬頭看向他，老人也看著他。

老人：“我把你的氣廢了。”

小劍：“為什么？”

老人：“無根之水難以長存。”

小劍：“有也好過無。”

老人：“我不認為你會這么看重你的氣。”

小劍：“我身體還有很多你的氣。”

老人：“我把你的脈鎖了。”

小劍：“為什么？”

老人：“我同意和你比劍。”

小劍笑了。

老人第二次見到他笑，這次他跟著笑，并問道。

“如果我說現在比，你要怎么辦？”

這不知是不是句戲言，但小劍則認真考慮起來，一會后，他抬手，依舊軟綿無力的，可是。

有氣從房中拂起。

一道劍，一道稍縱即逝的劍，眨眼之間，老人身旁，一張木桌的一個邊角無聲脫離，摔落。

老人怔住了，真正的怔住了，他怔怔看著小劍無力垂下的右手，笑容有點難以保持的。

“時間你定。”

小劍緩了口氣。

“謝謝。”

……

看了眼閉目如熟睡過去的少年，目光又掃過橫在床頭的劍。

老人摘下腰間的酒葫蘆，痛快的灌了好幾口，才悠悠轉身，提起魚竿，到林外湖邊釣魚去了。

等晚霞稍褪，夜色降臨的時候。

老人沒釣到魚，卻是等到了一個人，一個童顏鶴發的人從天邊飄然而至。

觀湖現院長。

院長瀟灑落地后，提著兩個酒壺，往林間看了一眼，又看了坐在湖邊垂釣的老人許久，才走過一屁股坐下。

院長將一壺酒倒進湖里，又把另一壺酒裝進老人的酒葫蘆里。

院長：“老師，你說我退下了這個位置后，會不會也被人叫著老院長？”

老人：“不會。”

院長：“呃？”

老人：“我比你要老。”

院長：“那我會被叫什么？”

老人：“前院長。”

院長聽后笑了，老人隨著一同笑。

笑著笑著。

院長：“小師弟死了。”

老人：“你不是最小的嗎？”

院長：“他被您逐出門后，我見過一次他。”

老人：“呃？”

院長：“準確說是他找的您，您不在，又找的我，他想死在我劍下。”

老人：“然后？”

院長：“當時的我又打不過他，想了想，打起來死的很大可能就是我了，就讓他走了。”

聽此。

老人笑著將酒葫蘆里的酒全倒進了湖里。

院長沉默看著他倒完酒。

“從那后，我就經常去后山。”

老人：“看湖，還是看石頭？”

院長：“兩者都看，不過我不是大師兄，這些年都沒有看出些什么來。”

老人：“二愣子，今天你怎么老是提那些棄徒？”

院長：“今天我是先去后山再找您的。”

老人明白了。

“看到了？”

院長：“看到了。”

老人：“怎樣？”

院長：“能讓我見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