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濃稠得如同沼澤一般。
蘇沉的意識浸在其中,有些模糊,他下意識地掙扎起來,卻毫無作用。
仿佛這片黑暗正在漸漸將他吞噬......
時間悄然而過間,他在恍惚之中,似乎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其中多半是斷斷續續,模糊難明的,僅有幾句才足夠完整。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什么時候才行醒過來呀......”
“誒,你都已經睡了這么久了,可千萬別一直睡下去呀......”
她的聲音似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刺激著蘇明那漸漸模糊的意識,再次清晰起來......
......
清晨,陽光透過淡黃色的窗紙,散落在這件屋子里。
屋子并不大,靠窗的那面墻上裝著一扇門,與它對角處則擺放著一張做工簡單、樸素,鋪著淡青色被褥的木床。床旁擺著一個小柜子,床尾則擺著一個衣柜。
此刻,一名長相清秀,皮膚白皙的少女,拖著一張竹制小凳,哼著輕快的調子,從門口走進了這屋里。她將凳子放在床邊,慢慢地坐了下來,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人,眉頭卻又徒然皺了起來,嘆了口氣說道:“誒,三天了......你說你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呀。”
少女的聲音里,透出了些許淡淡的擔心,照理說來,她是不會在人前如此表露出自己心意的,但此刻屋里唯一的一個人還沒有醒來,她便也就放開了些。
“不過好像你也沒法回答我,自己什么時候會醒.....”
她又嘆了口氣,便托起了下巴,發起呆來。
......
此刻,這片黑暗宛如海洋一般,漸漸有了浮力。
蘇明的意識被漸漸向上推去,漸漸清晰起來。
接著,他便看到了光......
......
時間緩緩流逝,屋外的太陽漸漸升高。
之前的那名少女,此時已閉上了雙眼,雙手托著下巴,似乎是在打著瞌睡。
床上躺著的那人,漸漸睜開了雙眼,緩緩張嘴,無聲地輕呼出了一口氣來——蘇明醒了。他感到自己喉嚨像著了火似的疼,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艱難地轉動著僵硬的脖頸,看向一旁。
身旁,一名樣貌清秀,梳著對小辮兒,身著一襲白衣的少女,坐在小凳子上。她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撐著下巴,閉著眼搖搖欲墜,似乎正在打著瞌睡。
蘇明努力想要發聲,但嘴里吐出的卻只有無聲的氣,過了好久,才發出一聲“喂誒......”來。
少女支吾了一聲,似乎是聽到了,緩緩睜開雙眼,隨即徒然瞪大了一圈。
蘇明見了,嘴唇微張,低聲喊道:“水.......”
“爹、爹,他醒啦!”
少女站起身,一邊喊著,一邊跑出了屋子。
“.......”
蘇明嘴角抽搐,放棄了說要水喝的念頭,想要支起身體來,卻發現背部與后腦勺疼得厲害。他忍著疼,艱難地撐起半個身體,靠到了床頭上。
“額,我這是怎么了,這是哪兒?”
他的思緒有些混亂,但不多時便靜了下來,開始回憶起之前的情況來。
“我之前被那兩個獵戶追,跑到了城外,然后好像絆了一跤.......再之后就不記得了,是被打暈了嗎?”
他根據回憶猜測著,但隨即由覺得有些奇怪了。
“那我為什么會在這兒?總不會是那兩個獵戶打完我,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帶我過來養傷,順便找了個女生來看著我?”
他想到這,咧開嘴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太無厘頭了。
但這時候,他也明白了,待在這里多半是沒什么危險的,畢竟他傷成這樣,對方還帶他回來好好照料,多半不是為了害他。
于是,他便松了口氣,閉上眼,靠在床頭安心地等待起來。
隨后沒過多久,腳步聲,在不遠處響了起來。蘇明睜開雙眼,看向門口。
很快,一人便從門口處走了進來。這人面貌端方,臉頰右側下方有一長條刀疤,年紀約在四十歲左右,身材魁梧。他一進門,便看向了靠在床頭的蘇明。
蘇明見他面目平靜之中帶著一股審視的意味,心中稍稍警惕了起來,靜靜看著他走到了床邊。
“你醒啦。”
蘇明微微點了下頭。
“你一定很渴,我會吩咐人給你倒杯水來的,等你身體好些了,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疤臉男說完,便轉過身,向著門口走去。蘇明身上正疼得根本起不來身,喉嚨又干的厲害,于是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離開了屋子。
過了一會兒,又一人走進了屋子。
蘇明定睛一看,發現竟是昨天在飯館見到的那兩名自稱來自煉鋒號刀場的年輕人之一——定安。
定安手上正端著一碗清水,看到蘇明后,友善地微笑了一下,接著坐在了他身前的小凳子上,將碗遞向了他,說道:“先別說話,喝水吧。”
蘇明心中感激,微微點了點頭,接過水碗喝了起來。
“昨天,我們刀場的兩個伙計,在附近找到的你。”
定安的聲音,在蘇明的耳畔響起。他聽到這話,端著水碗的手抖了一抖,接著放下水碗,抬頭看向定安,說道:“謝了。”
“不必謝我,是那兩個伙計找到的你。”
“那.....請你替我,去和他們說一聲謝。”
定安點點頭,接著開口說道:“那群獵戶為何會找上你,你大概知道理由吧?”
“嗯,我試著猜過,估計是因為,那天我說請覺明大師吃飯的話,被他們打聽到了。”
“想來也是了......”
定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對了,如果我都已經被襲擊了,那覺明大師豈不是更危險,定安兄弟,麻煩你......”
定安聽到這話,抬手朝著蘇明擺了擺,打斷了他緊張的說話,說道:“這件事我已經和場里的幾個兄弟說過了,他們前兩天便已經找到了覺明大師,現在大師他已經出城了,不會有什么危險。”
“呼,那就好......”
蘇明聽到這話,喃喃自語道,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蘇明兄弟,我還有些事,就不多打攪了。”
“嗯,再見。”
兩人客氣地告別之后,定安轉身走出了屋子。
此刻,屋內再次僅剩蘇明一人了。他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喃喃自語道:“出賣我,報復我......為了請人吃一頓飯,就差點要了我的命......”
“這筆帳,我遲早要討回來......”
......
此后,又過了好幾天。
這段時間里,蘇明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待著,這個世界也沒有電腦、手機,他也是無聊的不行,但身體卻又沒有恢復,不宜下床多走動,只能拜托定安去拿些書來看。
定安聽到這個要求后,對蘇明識字這件事,感到訝異不已,隨后去煉鋒號場主向且正那里,拿了一份論語過來給他。
蘇明拿到書的時候,發現上面寫的是一種類似中文繁體字的文字,他寫不來,但是看得懂字的意識。可當他發現,那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志怪故事、神話鬼談的時候,臉上笑瞇瞇得,心里就.......后來,當他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時候,翻開書看了起來,才發現看論語其實也蠻不錯的——真香。
在那之后,鐵頭也來看望了一次蘇明,他一見面便憤憤不平地提出,要和蘇明一同去教訓那幫獵戶。蘇明聽后,便婉拒了。他雖然想要報仇,但卻不愿拖人下水,結果反倒被鐵頭罵了兩句,說他是個孬種。蘇明覺得和這種性格沖動的人,沒什么太多好辯論的,便也就不再搭理他,讓他自討沒趣得離開了。
而他剛醒來時,見到的那個清秀女生,卻一次也沒再來過......
就這樣,他的傷勢漸漸好轉,身體也恢復了健康。
這一天,那個疤臉男再次出現在了,蘇明所在的屋子里。他剛一進門,便以一種平靜且帶著些許質問的語氣,看著蘇明說道:“聽說你傷勢好的差不多了。”
“嗯,多謝向場主這些天的照顧,我的傷勢已好的差不多了。”
蘇明抬起手拱了拱,不卑不亢地說道。他這些天,已打聽到了,這名臉上有刀疤的男人,便是這座鍛刀場的場主“向且正”。
“嗯,那便好。接下來,你準備去做些什么呢?”
“城里多半是去不得了,之前打工的那家飯館老板將我賣給了那群獵戶,幸好向場主您手下的伙計相救,不讓我多半是兇多吉少。現在我也只能厚顏求您,能否讓我留在這里打工......”
疤臉男,也就是場主向且正皺起了眉頭,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蘇明。
蘇明不躲不避,眼神平靜地直視著向且正。
片刻后,向且正再次開口說道:“明天便是我煉鋒號一年一次的祭刀日,你若是能參加,便可留下來。”
“沒什么事,我便走了。待會兒定安會過來,有什么事,你問他吧。”
他說完,便轉過身,向著屋外走去。
蘇明見此情況,心中一喜,自感終于有了個靠譜的落腳處,這些日子積累的焦慮不安,也消散了不少。
再之后,定安便如向且正所說的一般,再次來找了蘇明。他和蘇明說了一些,明天那祭刀日大概的流程,以及一些忌諱——例如:不能大聲喧嘩,跪拜的時候要心誠之類的,隨后又閑聊了一會兒。待天色漸晚后,他便走了......
深夜,屋中再次只蘇明一人的時候,他躺在床上,看著被月光蒙上了一層柔黃色光芒的窗紙,低聲喃喃自語道:“誒,真的好想玩游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