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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祛毒

  • 繡衣使
  • 箋俞
  • 3312字
  • 2020-10-19 18:30:00

耳邊是湍急的水流聲、嘈雜的蟲鳴、清脆的鳥啼。

白晏在一片祥和的密林中悠悠地睜開眼。

此時他身處下游的石頭灘,身下的卵石鋪滿了河床。自掉入山谷之后,他就在無意識之間被沖到了這里。全身都疼,一點力氣也使不出。白晏恍惚了好一會才記起墜崖之前的記憶。

然后,他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大哥經常這樣告誡他。

耳邊依稀響起了大哥曾經的話: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以后家中的頂梁柱;你要是哭了別人會怎么想,家眷會怎么想?

可他還是在哭,越哭聲音越大。

這哭聲終于驚動了林子。窸窸窣窣聲傳來,引得白晏偏過頭——是野獸嗎?想不到自己的哭聲竟要把自己給害死了。想到這他破涕為笑,嗤嗤笑出聲來。

“咦?你這人怪哩!”哭聲引來的不是野獸而是人,“一會哭,一會笑,待會是不是還要鬧上一鬧。”

這說話沒正經的是個白胡子老頭。蓬亂的頭發用根枯枝杈定住,灰褐色的麻布袍子罩在身上,星星點點的泥漬布滿了袍擺;斜挎著一個布包,布包倒是干干凈凈的,不像是他終日攜帶在身邊,反倒像是他偷來的。

老頭蹲在一旁,用手杖捅了捅白晏,又挑起他的右手,一邊看一邊“嘖嘖嘖”。

整只手已經變得黑紫,唯有手心處殘存著一點肉色。饒是不懂病理的白晏也明白:待到那一小塊被黑紫色吞沒,這只手就不用留了。而黑色還往手臂上蔓延。

“小子,算你命大,遇見了我。”老頭解下包,翻找了一會,掏出一柄小刀和一卷麻布。

他用麻布在白晏右臂上緊緊纏了幾道,捏著白晏的手腕用小刀在指尖上各劃了一道口子,在腕上也割了一寸長的傷口,然后將手浸在河流中。紫黑色的膿血絲絲暈在水中,就這么被水流帶走。

“慢慢來,慢慢來,還需一個時辰。”老頭起身,臨行前囑咐到,“不許走,我去采點補血的藥,再找些吃的。”

白晏輕輕應了一聲,他不在乎這樣子會不會失血致死。

死了也不賴……

手在水里泡了大概有了一個時辰,黑紫色半點都沒消退,反倒開始陣痛起來。流水沖刷的傷口似是被小刀一點點在割。

老頭問:“覺著疼了?”

他點點頭。

“疼就對了!”老頭撈起手,用干凈的布擦干了水漬,“肢體中毒,皮下的肉漸漸壞死。能覺著疼痛說明肌肉還好著,好兆頭啊。”

擦干凈的手敷上了藥膏,又細細包好。老頭扶起白晏,將一只碗送到他嘴邊,碗里摻雜著藤根的猩紅色藥汁是事先研磨好的,看著像血,聞著也隱隱有血腥氣。

“這叫紫根”老頭解釋,“又叫‘龍血藤’,益氣補血。”

白晏兩三口咽了,藥汁入口酸甜略澀,竟然不難喝。

“不是很難喝啊。”他說到。

老頭扶他躺下:“你手上的毒還未拔盡,還需三個療程,以后天天都得放血。”

現在手臂能使上勁了,白晏抬起右手——紫黑色未祛除干凈,但手心的肉紅色略略擴散。

“換作別的大夫,這手直接就截了。不過放三天血而已,不算什么。”

“一幫庸醫,死讀書,不思進取。”

“說起來還未請教——”

“老朽江湖郎中一個,談不上請教不請教的。”

“是么。”白晏明白老頭不想表露身份,便不再追問。不過他瞧見了老頭包上用來固定帶子的卡扣,那個形狀在哪見過來著。

接下來三日,就如老頭所說,割手放血。期間白晏還服用了大量其它的藥物,按老頭的話講:連續放血,僅憑紫根是遠遠不夠。

老頭甚至捕了一頭鹿。鹿性警覺,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當晚就烤了分食,老頭也接了一碗鹿血讓白晏飲用。

三日之后,手臂上毒素盡除。紫黑色褪去,力氣也恢復如初。

“老先生,多謝搭救之恩。”

老頭擺了擺手:“先別謝,手的確保住了,人卻是活不了幾天。”

毒隨血脈散布全身,白晏手上的黑毒除盡,全身卻不可能得到根治。如此,潛伏周身的毒素遲早會爆發。

白晏:“人各有命,或許我當如此。”

“這么說,能活對你便是最好的結果?”

白晏沉默了一下,隨后點頭。

大哥和隨行的兄弟……生死未卜……唯他好賴地活著,還有什么可求呢。

“您是有什么辦法救我這條命嗎?”

“小子,救命的辦法有很多,但是在這野林子里你沒得選。你敢賭嗎?”

白晏無聲笑了笑:“您說什么便是什么,是死是活全看您。”

老頭連說三個“好”,直夸白晏看著年少,卻有不俗的氣概。

該夸的夸完,該講的得講:“小子,林子里不乏稀世草藥,光憑藥力續命能最多保你十年,取藥煉丹法這是其一;其二:洗血,蛇毒最先毒害你的手臂,因而手臂烏紫,其余部分看不出異常,但是毒素不會乖乖待著等你把它拔除,唯有清洗周身血脈,才叫真正祛毒。”

“代價是什么?”

“相貌。一旦洗血必是周身動刀,樣貌也會大變。變成什么樣我也說不準。”老頭說完,就說去找些用的著的草藥,讓白晏好好想想。

還用想什么,還用想么……我要活,好好得活,活的夠久,直到將那些人挫骨揚灰!

“我選第二種!”老頭一回來就聽見白晏這么說,“給我治,一定要治好!”

“那老朽就依你。”

這一天老頭領著白晏來到一處天然的溫泉,白色霧氣和濃烈的硫磺味充斥著周遭。

老頭選了一個小池子,剛剛好容納一人。白晏脫去衣物踏進池子。溫熱的泉水浸泡,周身毛孔似乎也張開,享受著滋潤。疲勞感席卷而來,白晏想起自己許久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困了就睡會,調配草藥需些時候,我在這守著。”

“嗯。”應了一聲,耐不住倦意,白晏沉沉睡去。

但白晏這覺睡得一點也不踏實。一遍又一遍夢見那晚的事,夢見蛇群群起攻之,夢見自己大哥舍命推自己,夢見蛇群又纏住自己。

老頭在一旁瞧見,嘆了口氣,繼續忙自己的事去了。

待白晏醒來,天色如墨,星星點點。老頭在一旁篝火上烤著一條鹿腿。

老頭:“醒了?餓了吧,很快就烤好了。”

“鹿腿上涂了什么?聞著還挺香。”覺睡得足,精神也變好了不少。白晏趴在池子邊饒有興致地看老頭烤鹿腿,鹿腿滋滋冒油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他確實有些餓了。

“喏!”老頭舉著鹿腿遞到白晏面前,“今后幾天你的口糧就是這個。”

“只吃這個?”

老頭:“鹿腿上抹了草藥汁,邊烤邊滲入肉中。多吃鹿肉補血,對你也有好處。”

“何時開始洗血?”

“隨時可以。”

他撕咬一口鹿肉,邊嚼邊道:“那就來吧!”

老頭取出一把尖頭小刀在火上兩面烤了,在白晏雙肩、雙腕、兩肋、大腿、腳踝處各割了一刀,猩紅在水中絲絲暈散。主要雙腕和腳踝是經脈主要集中的地方,那兩處血流得最快;老頭并未因此下刀淺了些。

白晏明白老頭為什么要讓他泡溫泉了。隨著血液一點點流失,四肢不僅感覺乏力,甚至有包裹骨頭的寒意,就像一塊冰在生血脈中。唯有溫泉能祛除這股寒氣。

老頭掐算著時候,給他傷口進行包扎。

老頭:“能受得了嗎?”

白晏點點頭:“還行,就是四肢有點發寒。”

“以后天天都會有種感覺。”他把白晏的手放回泉水中,“再泡一會就出來吧,傷口少沾水為好。”

白晏問道:“這樣真能將毒祛除干凈?”

“并不能”老頭捏了塊濕泥在指間捻了又捻,又用力搓了搓,將手展開給白晏看,“無論我使了多大力氣手上的濕泥是怎么也搓不掉的,但要想祛干凈我該怎么做?”

白晏略略思考了會:“用水沖洗。”

老頭略略點頭:“就是如此。放血只是消除體內積聚的毒素,最最關鍵的還是清洗。內服是一方面,外用是另一方面。”

白晏舉起鹿腿:“這便是內服了?”

老頭頷首。

之后幾天,老頭是每日給白晏割血,除了那條抹了藥汁的烤鹿腿,白晏不曾進食它物,直至鹿腿剩下幾根腿骨。

“是時候了。”老頭說到。

割血的幾天老頭攢了不少草藥,初步的加工,揉制后堆了有半人高。

勉強夠用——白晏隱約聽見老頭嘀咕了這么一句。

他照老頭要求換了個湯池子泡,先前的被血污染已不能再用,身下的這個預先撒了草藥浸泡,算是半個藥湯池。

不知是藥力作用,還是池子本身靠近泉心,池水比之前要熱上許多。頂多泡半個時辰就不得不站起來吹會涼風,老頭也不過問,只是每隔一段時間撒一次切碎的藥末。

這么過了兩天,白晏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卻也說不上餓,不知道是不是那條鹿腿還未消化完,走山路這些年他也養成了耐餓的體質。

就這么到了第三天。

白晏覺得有些不對勁,池水似乎越來越熱了。剛開始能待住半個時辰,現在一刻都撐不住。泡,起身,繼續泡,如此循環往復。

“老先生,這池子怎會越來越熱?”

“泉水不會無緣無故發熱,是你自己覺著而已。”老頭從一堆草藥中起身,“比我預估的要快很多。”

他正色對白晏說道:“小子你記好了:把整個身子縮進去泡,只要能堅持半個時辰,也許會更快,你全身的毒就清干凈了。”

他遞給白晏一根空心草管,讓其含著用于換氣。就一把將白晏按入水中。還不忘囑咐一句:堅持下去!

白晏此刻全身似火燎燒,周身經脈麻癢如蟻噬。

這僅僅是個開始。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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