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酒肆樓船畫舫，笙歌漫漫細(xì)雨如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們在閑來無聊之際，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八卦。誰誰誰在賭坊里輸光了錢用的自己閨女抵債，哪位公子又在青樓里為哪位姑娘日撒萬金，家長里短的閑文深宅大院的秘聞趣事，在街頭巷尾推杯換盞之間就傳開了。

宣萊府說大不大，要是問東市的菜販子：西市哪條胡同誰家的狗是母的，他鐵定不知道，要是說起宣萊府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的風(fēng)流韻事，各個如數(shù)家珍。

宣萊府算得上有名望的，除了貴族官家便只有那幾戶。布商鹽商茶商和米商，這些個和老百姓息息相關(guān)的事情便有著巨大利潤，商人逐利便滋生出許許多多的豪紳巨賈。

米商唐家便算得上是有名望的人家。唐家府邸里有多少人他們不一定知道，但是唐府里最出名的幾位，在值得大家品頭論足的風(fēng)云人物里，唐家大房的三位公子，絕對是鼎鼎有名。

老大唐繼義面如冠玉商才決絕，比之乃父猶不相讓，年紀(jì)輕輕便獨(dú)當(dāng)一面。老二唐繼言人品相貌和經(jīng)商的天賦與老大不相上下，這兩兄弟在宣萊府的年輕一輩中絕對是佼佼者，但說到老三唐昱嘛，眾人的表情就不一了。

“誒，聽說了嘛，那個唐昱失明啦！”，此時西市的一家茶館里，三人對面而坐品著胡辣味道的茶水，撿起這些坊間趣事又議論開來。

另一人竊喜：“嘻嘻，失明也是活該！咱們宣萊府要說花花公子，他唐昱就是頭一號”

“聽說細(xì)河街的柳老爺子把自己閨女嫁給他了”

“哪個柳老爺子？”

“哎，這你怎么不知道呢，他家那閨女，芳名叫柳紅依的，長的那叫一個俊”

“啊？什么？那閨女不是誰提親都不嫁嗎，聽說早幾年，那閨女自己提著刀把提親的人衣服都給割破了嗎，要不是跑得快說不定都見血啦”

“誰說不是呢，那閨女長的著實(shí)是俊俏，可惜性子太烈，而且盡得柳老爺子的真?zhèn)鳎Ψ虮人麅筛绺缍己媚兀　?

“哎呀呀，可惜了個好閨女，讓一頭豬給拱了！”

這時另一桌正在飲茶的幾人聞言，嘻嘻一笑湊了過來，“幾位，這閨女鐵定是讓人拱了，但誰是那頭豬可就說不準(zhǔn)咯”。

這話頭剛由一人提起，茶館的另一端一位青年嘭的一拍桌子，寒著一張臉大喝道：“你們說什么！”

而后唰的把隨身配的刀拔了出來：“在說一句試試！”

然而剛剛賊眉鼠眼議論的幾人并不懼怕，其中一人恰好知道這是誰，輕蔑的說道：“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破鞋的哥哥呀！”。

其它眾人聞言都開始哈哈大笑，關(guān)誠將一只破鞋送與唐府的事，已經(jīng)被傳揚(yáng)開去，連帶著柳家也已被當(dāng)做嘲笑的對象。而這青年正是柳紅依的哥哥柳洪軍。

聽到破鞋二字，柳洪軍大怒，剛要踢翻桌子就被一旁的弟弟柳洪川攔住了，柳洪川死命的拉著自己的哥哥，將柳洪軍拉了出去，連聲說：“對不住，對不住各位！”

一人朗聲道：“回去叫你爹多多管教，別教出個不守婦道的閨女，在來一個為禍鄉(xiāng)里的兒子！”

“你們！我要?dú)⒘四銈儯　?

柳家兄妹三人功夫都不弱，這二弟柳洪川性子穩(wěn)重，練功之時也是穩(wěn)扎穩(wěn)打，比之他大哥要強(qiáng)上幾分。二弟死死壓著他大哥，要不然以柳洪軍暴躁的性格說不得要出了人命了。

唐府一直到七天后，唐昱才完全清醒。

光，只有朦朧的光，他摸索著，身上依舊是纏滿了繃帶，冰涼麻癢的感覺，腹中空空如也，剛一起身就伴隨著疼痛和眩暈，床沿帷帳，也不知道鞋在哪里？

“姑爺，姑爺，你醒來啦？”一個柔柔怯怯的聲音在唐昱的耳邊響起。

“嗯，你是誰？”，聲音虛弱無力，剛說出一句來，就有些喘。

丫鬟小如微微嘆口氣說道：“姑爺，奴婢叫小如，是夫人的貼身丫鬟”，這個問題斷斷續(xù)續(xù)的都問過好多遍了，怎么還問呀。

“哦，小如，能不能給我倒點(diǎn)水，我..”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我看不見。”

“姑爺還是躺下吧，傷還沒好呢，小如去給姑爺?shù)顾保⊙绢^趕忙過來，扶著唐昱又躺了下來，顯得有些惶然不知所措，一直以來都是自家小姐照顧著姑爺?shù)摹?

“小姐，我去叫小姐”，小丫頭照顧唐昱顯然有些笨手笨腳，倒了水之后完全不知道該干嘛，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找小姐，小姐應(yīng)該在老夫人那里回來了。

小丫頭剛剛跑出院門，只見前方的拐角處就迎來一位紅衣倩影，定睛一看正是自家小姐，她忙欣喜的跑過去說道：“小姐，小姐，姑爺醒過來了，還喝了一碗水”

柳紅依一聽腳步也加快了幾分，吩咐道：“小如，趕快去廚房，端一碗熬得最細(xì)的粥來，相公他現(xiàn)在吃不了太硬的，還有去通知老夫人，把郎中請過來”

“是”，小丫頭應(yīng)了一聲麻利的跑掉了。

時間慢慢的推移，療傷換藥，湯藥補(bǔ)品。在或朦朧或黑暗的環(huán)境中摸索著一切，樓梯的位置，床的位置，門的位置。

一點(diǎn)點(diǎn)的，唐昱的小院子的一切都在腦中有了實(shí)體景象，甚至是唐府，哪里有花園，哪里是池塘，亦或是哪里又是回廊門廳，也都有了印象。

躺了半個月有余，托于柳紅依的細(xì)心照顧，唐昱的病情慢慢的好了起來，雖然不能視物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但看著他的氣色一點(diǎn)點(diǎn)的變化，柳紅依也放下了心。

這天傍晚，其實(shí)時間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了多大的意義，唐昱拄著一根竹棍在院子里溜達(dá)，青石板鋪成的地面，竹子敲打在上面有著噠噠的脆響。

老仆董叔正在不遠(yuǎn)處侍弄著花草，空氣中彌漫著鮮花的香氣。

“董叔，別忙了，來坐一下”，唐昱慢慢的踱步到小院子的涼亭里面坐了下來，招呼起董叔。

董叔是個憨厚老實(shí)的漢子，如果放在鄉(xiāng)下就是個典型的鄉(xiāng)下老漢，平日里對唐昱十分的謙卑恭敬，這點(diǎn)與其他的唐府下人十分的不同。

其他人表面上對唐昱這個主人是恭敬的，背地里說壞話的也是他們，唯獨(dú)這個董老漢，唐昱也想過，有可能是隨著他過世多年的母親一起陪嫁過來的，所以對唐昱這根獨(dú)苗最恭敬。

董叔聽唐昱招呼他，便習(xí)慣性的彎著腰說道：“嘿嘿，少爺當(dāng)面，哪有我的座位，少爺說笑了”

唐昱淡然一笑，對此早已習(xí)慣了，他摸索著將石桌上的茶盞拿了過來，又拎著茶壺來試了試，茶水早就涼了，便大聲喚道：“雙兒，過來一下！”

小樓里面應(yīng)了一聲跑出一個小丫鬟，說道：“少爺”，眼睛左右瞟了一眼，只有一個董老頭，站姿也變得漫不經(jīng)心。

唐昱正和董叔說著什么，聽雙兒過來了，便隨口吩咐了一句：“拿一壺酒水過來”，然后就繼續(xù)對董叔說：“董叔年紀(jì)大了，這院子里也不用經(jīng)常侍弄的，這些花花草草隨意長長就好”。

董叔憨笑道：“少爺，那可不成的，這些花呀草呀，看著好看，但是如果不經(jīng)常修理，就會隨意的亂長，到時候就是野花雜草啦”

唐昱笑了笑，微微偏了一下頭，沒有聽見雙兒離去的腳步聲，問道：“雙兒，怎么不去？”

“少爺，老夫人說了，您不能喝酒”。

唐昱漫不經(jīng)心的點(diǎn)點(diǎn)頭：“嗯，奶奶什么時候說的？”

“三天前啊，三天前老夫人特意吩咐婢子不讓少爺喝酒。”

“哦，三天前，那今天也吩咐了嗎？”

“今天？今天沒有”

唐昱敲了一下茶杯，沉聲說道：“那還不快去！”

小丫頭一下子漲紅了臉，躊躇了半天，瞥見董叔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眼睛一瞪扭頭跑回小樓里。不一會便噘著嘴把一壺酒放在了石桌上，又跑掉了。

一壺酒，普通的陶制酒壺，裝的也是普通的酒，酒水自壺口落下發(fā)出叮叮咚咚的響聲，然后推到董叔的面前：“董叔，來嘗嘗味道如何？”

“嘿嘿，這酒是少爺您的，俺可不能喝”

“沒事的，董叔，您辛勞一天了，就當(dāng)少爺我賞你的”

其實(shí)董叔已經(jīng)盯著酒杯看了半天，酒氣飄香早把董老漢肚子里的酒蟲勾了起來，但他也不敢隨便喝，之前少爺對他都是毫不待見的，今日怎么轉(zhuǎn)了性？

他見唐昱言語真誠，合計了一下，就試探的問道：“那.少爺，老漢喝兩口？”

“嗯，您大可嘗嘗，您也知道我現(xiàn)在傷還沒好，不能陪您喝”

“嘿嘿，那俺就嘗嘗”，董叔雙手端起盛的滿滿的一碗酒，也沒坐下就蹲在涼亭邊上，美美的喝了一小口，然后又眨巴眨巴嘴說道：“嘿，少爺您有什么吩咐直說吧，老漢在您這院子里伺候了半輩子，只要您吩咐，俺啥都干”

‘殺人...也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