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再來回答他了。已知的知情者成了兩具冷冰冰的尸體。

三兒的面容上還掛著殘忍的余笑，反倒是小五目眥欲裂帶著始料未及的驚愕。

地上的積水被來人帶起一長串水花。也只有空曠的雨夜會讓這群閻魔無所遁形。

“關侍衛，這兒就交給我們吧。將軍在望亭等你。”

關大渾渾噩噩的點了個頭，甚至沒來得及打量他敬仰已久的鬼面，便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

他說要全須全尾的把關字組兄弟帶回來，卻沒說過要把他們埋葬在帝京。

“關明。”

他茫然抬頭看著亭子上那個沉聲叫他的威武男子，思緒由混亂漸漸轉歸到清明。

“國公…”

“屬下失職，沒有約束好下屬，還請國公治罪。”

鎮國公擺了擺手道“上來說話。”

關大抬起虛浮的腳步拾級而上，四十二層臺階幾乎耗盡他畢生氣力。

這里是國公府最高處，登上便可俯瞰全府。

“你看到了什么？”

“這…”

“直說便是。”

關大猶豫的望著眼前景象，一時不知從何開口。往日恢宏大氣的高堂廣廈，此刻半數沒落于漆黑夜色，呈現出無端的低迷，如同野外久置的荒屋，頹頹將傾。

“冷清。”

“沒錯，家門冷落，人丁稀少。即便我帶回來那么多將士，也沒能填滿這庭院。顏兒他也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守著這樣一個空蕩蕩的地方長大。”

“長成了一個缺乏教養，頑劣成性，整天惹事生非的混世魔王。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國公…”關大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也想像關四那樣反駁，可不知該以哪個身份從何角度勸服這個是世子生身父親的人。

他聽到國公那平穩仿若旁觀者的聲音不緊不慢接著道“但他還是我楚家血脈，除了他身體里流著的正統，他一日未曾放棄守護你們的信仰，一日未曾丟下守衛大齊百姓的誓言。”

“你們都對他龍虎山之行失望透頂，認為他沖動任性無可救藥，然而在那里，他為你們做了最寶貴的決定。他不僅選出了大齊的新皇，還為你們鋪就了得以保全的身后之路。他以身做餌，向明帝暴露了他的軟弱之處，改變了明帝對玄甲全軍覆滅的設想。他告訴明帝玄甲可以瓦解，可以收為己用。我死之后，你們將是無主之劍，而明帝就是最好的掌控者。”

“你們呢？你們是怎么報答他的？明帝的威壓尚還未到，你們就開始內訌投誠，開始為了狂妄的信仰癲狂入魔，開始陷入悲戚無法自拔。你們不是真的任人擺布的利劍，你們才是大齊的脊梁！大齊百萬男兒的熱血硬骨都在你們身上，你們不倒，大齊的國威才能不倒，大齊百姓的尊嚴才能不倒！”

“關明，把你的心收起來，擦亮了眼睛，拿出伍長的魄力給手下那群小兔崽子上一課。玄甲的夜路還很長，這只是剛開了頭，若有朝一日國危，還需要你們這群脊梁撐起大齊的國運。記住，玄甲不光聚是一團燎原之火，散也應是漫天繁星。”

關大聽著那聲久違的關明，微彎的腰桿忽的挺直起來。許久之前為避帝王名諱，他從明變成了一個符號。而今，他終于知道他的底氣從哪里來。與關三那種不甘無名、自詡天人、擺弄眾生的狂妄不同，他是一個踏踏實實的小卒，是玄甲的一員，守著無數平凡的眾生，擁有著最為誠摯質樸的感情。

他知道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