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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紅雨

『答應我,等我回來,好嗎……』

如果閉上眼,你我所見皆是黑暗,那這絕望或孕育希望的顏色,是同一片嗎。

好友轉至我身后,柔軟的手覆上我的眼目。我垂下眼簾,睫羽掃在她的指尖。微涼的體溫好似留住昨夜月華的花蕊,承載歲月過往的滄桑,以絕美的脆弱表現死而復生的創傷。

冬去春來,輪回過往,洪流留下了怨恨與不甘,如何停下消逝的人。

什么酸楚破開蛛網,融化在血液里肆虐得徹徹底底。我的眼角滾下露水,眼前的手微微發顫。我認識的好友,沉淡靜默,留下旁觀者該有的薄情,撇去當局者的迷惘。可這一刻,連她也甘愿入戲——為了兩個人的過往,一個人的執著。

“別哭,云聲……”她輕輕說道,“這一次你不會先走,我也不會遲到……”

種子落入泥土,它在我的心尖扎根發芽,細弱的苗一往無悔地脫出封印。或許只是從一片陰暗,進入另一片陰暗。

我突然明白,步步早由很多人安排。從我出現,齒輪開始運轉,一切就不可收拾。原來我是一枚棋子,為爭取自由而不斷轉變位置,被一次又一次地推往楚河漢界……

『桃花是你,你是桃花』

『閣下可有看出,紅花之形如何變化嗎?』

『云聲姐姐……』

『你求什么?』

我究竟如何來到這個世界?是否我的存在本就是一場算計?是我真正初次來到,才有了這段全新的記憶,還是我根本一直都在,只是不得不忘卻了從前?

腦識開始混亂,我的身體也開始顫抖。我知道有一個殘酷的真相,我在抗拒,我在后悔,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了,我不想了……我真正可以后悔嗎?

她緊緊環住我:“不要再想起來了。”

忘了吧,像從前那樣顧守生死樹,期待他們帶著‘迷茫’之外的任何情緒出現,然后回到寒煙齋,在我的紙鶴上畫你喜歡的小烏龜……

“……原來我在委屈,為了這樣的……小事……”

我感到好友的溫柔變得有些僵硬。她輕聲道:這不是小事,純白的孩子尚且不愿自己作為父母向他人討要金錢的對象,何況是對“規則”首當其沖的你。

“我無有退路,對嗎……‘規則’容得下我,用他們的魂魄……”

“規則”終究只是規則,慣于將“公平”與“平等”畫為等號的冰冷條例。它貪得無厭,渴求絕對的權力,它會將所有忤逆都消滅,用大義凜然理所應當的方式。而磨平痕跡的代價,就是復蘇記憶的‘異數’……這個結果推測得太容易了……

“為了周全自己,而顛覆‘自由’,我怎能如此?”

那你想如何——

“我甘愿做棋子。”

可我賭不起了——

香氛醞釀在薄霧里,隱隱紅韻。無風無聲的桃源,連穹頂也是瑩石堆砌,莫怪‘夢洲’難尋,這本就是一廂情愿。

我踩在草葉上,茵綠干澀卻格外鮮嫩。不真實的錯覺,我抬手浸入朦朧,霧氣也這般失真。好友的衣裙拖成依戀長情的模樣,她眉目清淡,壓下盛開桃紅的花枝,仿佛正透過那簇玲瓏,看著更悠遠的東西。

她說:“我是逃避戰火而尋求云荒的流浪者,半生飄零無依,我曾想過,此生若連死也不足讓誰記住我的名,那真是白白悲哀。但我明白即便自己不愿承認,這結局都是必然,所以我不想死,拖著無用的軀殼也要求生。”

好友松手,花枝彈了回去,簌簌顫動。她轉過身看著我:“云荒是傳說的世外之地,我想此地有我所求的安寧;云聲,你是我的安寧。不老族純樸友善,出乎意料,就如一朝惡化,也同樣猝不及防。是我將情欲帶入不老族,我是‘叛變’的起源,若由我受刑,我甘愿……抱歉云聲……”

我怔怔地抓住她,有那么一刻,我害怕她神魂聚散。我不敢不看她,只怕眨眼之間,她便消失不見。

“我不怪你,不怪任何人——從來……從來都是我對不住你!”

就算我在生死樹下蘇醒也是預謀,就算與所有人的相見都是排布,就算他們泄露故意的話語將我推往深淵,我不怪任何人。仙山法則本就是我所不愿,歸還自由本就是我的向往,即便無人作為推手,遲早緩急,都是眼下的境況。他們的想法與我有何不同——

挽在青絲上的鈴無風而動,喚人心碎的樂聲這一刻悲憫情深。粗壯的桃枝飄來一道素白,喪歌的顏色編織成綾,阻斷視線,將好友凄清面目隱藏。

水紅丹寇的玉指抓住白綾,露出的黛眉展得凄婉多意。好友轉身剎那,與過往幽怨的背影重疊,不變的長發散落,不變的衣裙飛舞,鈴鐺從發髻上垂落,碎在半空。

阡陌縱橫,不聞雞犬之聲。曾幾何時,憨厚的族人灑下幸福的種子,采桑的姑娘坐在水車邊舀水。滄海桑田,如今已經無人了。

我懷著不安的心情,一步步地將要走近村莊。草屋還是完好,柴木依舊堆積,主人似乎只是離家拜訪而已,等到日落的時候,就會帶著咸肉回來。

好友忽地拉住我的手腕,闇眸凝固著不舍:“夠了。”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曉的……”我疑惑地指著那些農舍,農舍包圍著祭壇。“我受火刑而亡,就在那里……”

好友的力道緊了幾分,我以為她會辯駁,然而等來的,只是逐漸松去的手掌。

我怔了,望進她深長的眼色。相對無言,彼此皆是欲言又止。我不知她在躊躇什么,交錯著疼痛與放開的矛盾,仿佛墜落懸崖的可憐人。

我看到了祭壇,一個石塊堆砌的圓壇。壇上有半樁焦黑的桃木,帶著麻繩掐死的勒痕。枯木與碎炭零零散散地鋪了滿地,像極了生靈涂炭的悲慘世界。

我觸摸著粗糙脆弱的木身,染了一手的污穢。光線扭曲,我驚駭地看著烈焰重燃,熾熱燙灼靈魂,滿眼是族人憤恨的注視,滿耳是族人欺辱的嘶吼。而心心念念呼之欲出的卻是另一個名字——

暄和!

當黑煙裊裊,揉雜得眼界也轉成黑暗。我驚呼著退了幾步,火光與憤怒戛然消失,正如它從未出現。

好友關切地按住我的肩膀,穩住我的身形。

我扣著她的指爪,眼中難免痛楚:“暄和,是你的名字……”

她垂下眉目,兩片蝶翼寧靜致遠。她懷著疼惜,輕聲說:“我很歡喜你再次呼喊我……”

突來震蕩,山崩地裂、地碎天傾。螢石鋪墊的藍天白云如琉璃破碎,陰暗一片一片擴散,末日不過如此。

好友站在我的身后,又仿佛很遠很遠。

她劃出紅傘,細細摩挲著傘骨,而后打在我的頭頂,笑意清淺,正如寒煙齋中玩弄花紙的她:“云聲,你知曉為何‘規則’時而敏感,時而遲鈍嗎……”

我愕然地聽她幽幽訴說:

“因為‘規則’曾經,也是‘人’啊……”

好友的聲音忽地縹緲無比,柔軟的衣袖似是感受到主人退去,在空中留下依依殘影。我握著冰冷的傘柄,抓不住眼前霞彩。

“暄和,你去哪里——”我驀然感到驚懼,此情此景皆是在說兩字‘分離’。怎會變成這樣?

瑟瑟落下的螢石是九天隕落了星漢,抑或是哭不出的悲哀。患得患失才愈加不敢走散,戲劇說著‘再見’的人,總有重逢的時候;而真實的辭別,難以預計是否‘再也不見’。

我深刻地感知到她在告別,心口抽搐生疼,疼得我難以言語。我毫不猶豫地轉身抓向逐漸消散的衣角,流沙從我的指尖繞過,丁點都不曾施舍。

你分明說過要一同走……

失重之下黃泉與碧落將要顛倒。桃樹連著扎根的土石崩裂而起,涌向穹頂,恍如浮島。

沉睡的姑娘從何處靜靜飄飛而起,不論如何混亂都驚不得她的美夢。她的雙手輕輕地疊在腹前,覆著一枚桃花鈴……

那似乎是,我的死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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