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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塵埃落定(四)

榮和皺了皺紋,立馬出聲道:“閣下,這是我們的位置。附近有很多空座,沒道理非要拼一桌。”

“這有四個位置,而你們只有兩個人,難不成你們有兩個屁股?”

周圍見有熱鬧看,倦怠的困意頓時沒了,立刻聚精會神的看起八卦。聽到兩人的對話,哄笑作一團。

榮和氣惱,說他什么都可以,卻不能侮辱殿下,正要反駁,卻被李晚鳴拉住了胳膊。

他道:“閣下想坐就坐吧。”

榮和反應過來這是在外面,殿下是偷偷跑出來的,如今是非常時期,應當息事寧人,不能聲張。

想到這兒,他要脫口而出的駁論也就止住了,安靜的坐下不再理會金簡。

周圍人見好戲這么快就結束了,大感失望。

金簡挑挑眉,看向對面的李晚鳴。

已完完全全是成年人的樣子,眉目英俊,鼻梁挺秀,舉手投足優雅大氣,與李華年之間只少了份歲月的沉淀,好在偏遠的郊外也沒人見過皇帝的樣子,不然他也不會這樣悠閑自在。

李晚鳴吃著菜,每次只夾一點,放進口里不疾不緩地嚼著,在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又喝下一口酒。

金簡道:“是啊,相見即是有緣,有緣自然相聚,相聚一起坐一桌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李晚鳴悶頭吃菜,似乎與金簡再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舌。

小二端著幾盤涼菜在堂中張望,在看到金簡和李晚鳴坐在一起時一愣。

“客官,你看,旁邊空位那么多……”

李晚鳴是老客,又與店老板認識,比起初次見面的金簡,小二自然要護著他。

金簡也不再為難:“好好好,你把菜放空桌上,我同這位有緣人說幾句話就好。”

小二歉意的向李晚鳴笑了笑,看到李晚鳴也不在意,才放心的離開。

“說幾句話?”李晚鳴放下筷子,從懷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認真的審視金簡,“你認識我。”

這是肯定,不是疑問。

世上沒有突如其來的熱情,如果有,那一定帶著目的。

金簡笑了笑,看著李晚鳴像個大人一樣同他說話,莫名感觸。

“我就是想問問,你想坐那把椅子嗎?”

李晚鳴面色一沉,這人果然認識他。

“還有嗎?”

“還有。還有是……平安扣還在嗎?”

李晚鳴面色兀的變了,變成可怕的白色,再變得漲紅。

他壓低聲音,卻抑制不住顫抖:“你究竟是誰?”

旁邊喝酒的人又看到這里有了動靜,紛紛轉頭看過來。

“呦!終于鬧上了。”

金簡斜眼看去:“你怎么說話呢!我們這是哥倆好酒喝多了,臉都紅成這樣了還看不出來啊!”

那人回道:“什么酒量啊這么差,才喝多少。”

金簡懶得理他,大喊:“小二!”

小二剛和老板講完這事,動靜又大了起來,慌忙應道:“在呢在呢!”

吳二半跟在后面,見是李晚鳴的事,飛快地說道:“快準備間客房給客人呀!”

小二連連點頭。

金簡笑了笑:“果然還是老板有眼色。”

吳二半粘滿雀斑的臉擺出笑容,對著一眾看熱鬧的人說道:“客官們別看了,我剛才翹著天色不大對勁,許是要下雨了,幾位要趕路的得抓緊了。”

這才把注意力從這上面移開。

客房內,李晚鳴喊榮和在門口把著。

他解下脖子上的平安扣,緊緊抓著,聲音里帶著哭腔:

“你真是附哥嗎?”

“沒說我是。”

聞言,李晚鳴好似下一刻就要哭了出來,金簡低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也沒說不是啊。”

李晚鳴個子已經與他齊高,若不仔細量量,他倆還真分不出高低。

“那就是了。只有附哥記得與我的約定,我也從未同他人說過平安扣的事,從來沒有!”李晚鳴跟從前一樣湊到金簡面前邀賞。

哦,是林附。

李晚鳴道:”旁人都說你死了,只有我不信。父皇天天嚷著什么長生不老,起死回生,反而忘了你本人身上是否具備這樣的能力。”

“不是他沒發現,是我確實沒有了,當時跳崖,我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而且,我也的的確確死去了。”

“那現在為何……”

林附開玩笑似的說道:“大概是老天顯靈了吧。”

老天是不是顯靈了他不知道,但他重生了這是個事實。他從林附成為了金簡,從十七年后回到了十七年前,殼子換了芯還在,不僅把自己養大還看清了很多事。

“你該回宮了,有什么事,等安定下來我再一點一點告訴你。現在你只需告訴我,你想當這個皇帝嗎?”

李晚鳴猶豫了。

若是以前,他聽到這個問題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而且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他想當,他滿懷熱血與激情,他想超過父皇,做出一番更偉大的雄圖霸業。

而現在,他猶豫了。

不是猶豫想不想當,而是猶豫能不能不當。

他膩了權利爭執,膩了父子反目,膩了虛與委蛇,皇位愛誰坐誰坐,他碰都不想再碰了。

可是,他真的可以這樣任性妄為嗎?

“我……我不知道。”

良久,李晚鳴才這樣說道。

林附嘆了口氣:“那就去吧。”

“附哥?”

“當你的回答不是肯定時,心里就有了答案,如此,我再幫你做決定,你也不會再猶豫。”

李晚鳴退后兩步,癱坐在椅子上,有些無力:“我明白了。”

“我會遵守約定,不會再離開了。”林附再次許下承諾,如此說道。

外面下起了毛毛細雨,滴答滴答地順著屋檐落下,躲進濕軟的土地里消失不見。

車輪在土中印下兩排清晰的深跡,林附站在窗口看著,直到車馬消失在視野中。

老板敲敲房門,進來后放下重新換過的小菜,一副親切近人的模樣。

“那位客官走的時候已經幫您把銀兩付過了,您可以安心在這里住下,有事吩咐就可以了。”

“謝謝。”

老板正準備退出去,又聽到林附說,“我向來討厭下雨,不僅沉悶,還會讓衣服變得濕答答很難受。我第一次來這兒時,是為了避雨。”

吳二半停下腳步,同林附笑笑:“來我們客棧的人不多,老顧客更是少,所以大部分的人我都記得清。恕我直言,客官您……我是第一次見。”

林附搖搖頭:“不,是你記錯了。”

吳二半滿臉疑惑,他對老顧客可是很上心的,怎么會記錯,許是這人在胡說八道。要不是看在李公子的面子上,他定要轉身走人。

李公子的面子是個好東西,攔住了暴脾氣的老板,能讓他對不喜歡的客人熱情親切。

林附頂著金簡的臉,完全是一副老弱病殘的模樣,再加上吊兒郎當的語氣,更像是位精神不穩的流氓。

他又道:“脾氣不好就別忍著,以前大喊大叫的多自在,這小客棧好不起來,卻也壞不到哪里去,最多變回以前的樣子。可即便是以前的樣子,也是美好多過煩惱的不是嗎?老板生前的遺愿,就一定是為了客棧,不能是你健康快樂,自由自在嗎?”

吳二半愣住了,林附的話卻還沒完。

“仇將得報,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我不懂您的意思。”

“沒什么。老板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不如去休息休息吧。”

吳二半此時臉色就和林附一模一樣,有氣無力且精神不振,似乎還在消化剛才那么多的話。

老板離開后,林附給自己滿上酒,吃起小菜,開始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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