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守門的禁軍侍衛(wèi)誠惶誠恐，即不動作也不言語，既不嚴肅也不警惕，對來人彎腰行禮，恭敬有加。

來不及仔細打量這位丞相大人，又去看清來人，李晚鳴不禁笑了起來，笑意濃郁，卻未達眼底：“朕沒看錯吧！鳳愛卿，你快看看，這可是鳳大家主？你的父親大人？”

鳳安知同樣睜大了眼睛，猛得起身，幸被無一扶住，不至于太過激動踉蹌摔倒。

“是……”算是回答了皇帝。鳳安知一雙眼睛通紅，死死的盯著鳳臨江，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父親?！?

你怎么會來？你要做什么？

阿婭看到鳳臨江面貌時便躲藏起來，心中砰砰直跳，喘不過氣，秀致的面龐煞白，身體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他是鳳哥的父親？不，他明明是……

【一個人也不留……】

絕不可能認錯。

他怎么會來？他來做什么？

大概是阿婭今日女裝打扮，和當時被劫走時并不一樣，又因為平日里沒放在心上，鳳臨江匆匆一瞥，朝鳳安知回了個微笑，就將目光放回到李晚鳴身上。

李晚鳴渾身冷汗，金冠下的頭發(fā)盡濕，還在一層一層的流著，蜿蜒過初顯棱角的顴骨下頜，落到金杯甜酒中，蕩漾出波紋。

為什么要這個時候來？要來做什么？

悄悄的，李晚鳴將身子挪向有林附在的那一邊，往有安全感的方向偏去。

檀景忠依然微笑自得，察覺到李晚鳴的小動作后，笑容漸漸淡薄下來，嘆了一口氣，有些很鐵不成鋼，道：“你還沒學會！”

話落，大開的殿門外竟直直射來一箭，箭峰凌厲，有破云之勢，速度之快連朝中多年的老將都來不及反應，箭的方向竟是沖著小皇帝而去，當下人心打亂，驚恐萬分。

李晚鳴經(jīng)受不住箭那頂力的壓勢，一時間不能動彈，眼睜睜看著箭向他飛來身體卻不受使喚。

榮和“護駕”二字尖銳如針，刺在了沒有反應過來眾人心頭，人群隨之而動，桌椅倒地，杯酒淋漓，幾位忠勇之士加速沖向那高處，欲舍身救駕，可是……來不及了……

李晚鳴雙眼緊閉已是虛脫，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和性格使然促使他絕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他努力站穩(wěn)，睜開眼，眼中是緊張后呈現(xiàn)的青藍世界和一個溫暖的身軀。

“滴答……”

深紅色的血液混著甘甜的酒水流淌至臺階的低層，富麗堂皇的大殿又一次染上了血氣，燈火掩映下的人群面容呆滯，精神在大起大落下崩塌又重建。

“附哥……”李晚鳴顫抖著聲音輕喚將他包裹在懷里的林附，一年的時間讓小孩子成長了不少，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附哥，也未必有那么寬厚的肩膀。

一支箭牢牢地釘在李晚鳴左上方的墻欄上，離他不足一寸，卻并未有取之性命的意思。而這支箭如誘餌一般吸引著獵物，獵物再聰明，也敵不過獵人的心狠手辣。

林附來不及反應迅速上前以身相護，然在看到箭的軌道時心知中計。

這些人是沖他來的！

可那一刻他只能將小皇帝護在身下，畢竟誰也不能知道這群瘋子會不會腦子一熱真的要弒君。

第二支箭來勢更加兇猛，似乎毫不擔心會誤傷到李晚鳴，勢頭直指林附，就像定好了終點，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情急之下林附只能身量稍偏，不能讓它命中要害，刺中動脈。

“附哥……”

身下的小皇帝縮成一團，利用他的身軀遮擋，把脆弱的一面對向林附，小貓似的叫喚，如當年的阿婭面對他的離去，也是這樣的傷痛。

林附對他一笑：“我沒事?！?

“咳！”嘔了一口血，勉強站起身，手握緊背后的箭羽，再深呼吸，連血帶肉一并拔出，“啊——真特么的疼！”

轉(zhuǎn)過身，把李晚鳴擋在身后，林附還稍稍比對了一下。

長高了……快趕上我了……我怎么就不長了呢！

心里胡亂瞎想，沒注意，用滿是血的右手擦了擦剛嘔了血，還殘留在嘴角的血絲，結果搞得半張臉都臟兮兮，紅得觸目驚心。

“二位這是干嘛……有話好說，動什么手呢！”林附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嘴里說著話，手上卻掂量這支箭。

桿身用的是普通的木材，而箭頭用的卻不是普通的材料，鋒利堅硬卻不沉重。

林附把箭往地上一砸，用了內(nèi)力，使了勁，箭桿箭羽灰散，而箭頭毫無損傷。他嘲諷道：“這箭花心思了吧……弓箭手呢？怎么不請出來讓在下瞻仰瞻仰，這樣精準的功夫，真是厲害！差點——就是弒君了……可嚇死我了！”

少年樣貌清秀年齡不大，流淌在臉上的紅色妖冶灼灼，逐漸凝結成固體，黑衣盛血，玉面出群……

朝中見過林附的人不多，聽說過的倒是不少，此時面貌一露，驚嘆連連。誰能想到，這傳聞中嗜血如鬼魅，狠厲如羅剎，擾得他們?nèi)巳俗晕５哪腥耍故且粋€毛頭小子！

不少人心中郁郁不平，好在都是識大體的，不在此時胡言亂語。

更有人覺得林附說的不錯，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眼中，那支箭就是朝皇帝射去的，若是沒有射偏……皇家無后，東嘉大朝無主，后果不堪設想。

其中有人道：“鳳臨江！你一介商賈闖入殿門，意圖弒君，簡直目無君上，你對得起先帝栽培嗎？”

其余群人，紛紛附和。

鳳臨江并不理會。

“林公子……林大人……別來無恙啊。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

他與林附見過，知道這小子最擅長的就是胡攪蠻纏。剛才那一箭，要引出林附，也要搞清他的實力。

身法詭異，內(nèi)功深厚，果然實力不菲。

鳳臨江往前走去，錦繡羅服，衣擺處同樣是聞著金絲的鳳痕，象征著皇家的賜予與附庸。在離檀景忠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立于其后，不知何意。

“如果是朋友，再見也沒什么不可，今日佳宴，美酒美食無一不缺，坐在談天論地也沒什么不好。倘若……是敵人……”林附話中直白，卻故意沒說下去。

“什么敵人？林大人這話可要講清楚，什么敵人？誰的敵人？我鳳臨江可是一心一意效忠陛下的啊！”

說著，他朝檀景忠跪了下去。

“父親！”鳳安知一聲呼喊如驚雷，打在在座每個人腦海，“你這是做什么！”

林附眼神一暗，發(fā)現(xiàn)了在鳳安知身邊盡量隱藏自己的阿婭，心中更是一沉——可千萬別是他想的那樣……

眾臣中有人附和：“鳳臨江！你當真要造反！”

“……”

“造反？這位大人在說什么？”鳳臨江笑著反問。

“你……”！??！

哄吵聲戛然而止，半句兩句哽在喉嚨中，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朝中大臣面面相覷，尚未看清局勢，就被這一波又一波的反轉(zhuǎn)弄的精神奔潰。

檀景忠撕下面具，扔在地上，冷笑著掃了一圈鴉雀無聲的大殿。

李晚鳴借力站起身，踉蹌著走到殿前，看清人后淚如瀑涌：“父皇！”

“陛下！”

混亂一片，跪倒一地。

林附握緊的拳頭咯噔響著，瞧著那中秋的月亮如蟬如娟，真圓……可真是……團團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