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鳳家商隊抵達京城。

阿婭初到京中，同在華城一樣，免不了好奇一番，兩地一比較，才真正見識了什么叫天子腳下的貴土。

“別亂探。”鳳安知掰過阿婭好奇的腦袋，叮囑道。

“京中遍地權貴，就連尋常百姓都會有一些沾親帶故的官員關系，切記低調行事，不要與人起紛爭，到府內好好安頓兩日，過些日子再準你出府逛逛。”

阿婭眨眨眼睛，有些遺憾的瞧了眼外面，放下簾子認真回道：“我曉得。”

“我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就是嘴欠點，怎么陳記的事就記到現在呢！”

鳳安知心中嘆了口氣，還不是怕又被拐走……

“進城時我命人去告欄處看過，你的尋人啟事已經撤了，想必華城你那一瀟灑的舉動已經傳到京中成為飯后茶談了吧。”無論是皇榜下達還是尋常的告示亦或是招工買賣，都統一設立在城門口處，方便尋找。

鳳安知這話使得阿婭疑惑，不禁問道：“都過了快有兩月了，八卦怎么還沒消下去？”

“別的地方可以不談，但京城……”鳳安知漂亮的眉眼輕折，冷漠的表情轉為稍許愁難，“天子腳下城，亦是城中人，身居高位者，一言一行受萬人矚目，你是新帝繼位后發布的第一個與全國有關的皇榜。不注意你，還注意誰？”

“京城，老臣新貴明里暗里的動作不少，朝政沒有穩當，一個不慎，你就是他們相爭下的亡魂。”

阿婭瘋狂點頭，她怎么越聽越瘆人呢！

進府后，面對熟悉的格局擺設，花草庭院時，阿婭的熱情反而退了。

果然和華城，馥郁鎮的府邸修建的一樣，她已經不是那個會在花園中迷路好幾個時辰的小姑娘了！

*

“圣旨到——”

“草民接旨！”

鳳家為商，皇命加身，可再怎么榮耀，商人還是商人，依舊是平民百姓，不可稱臣。

阿婭學著鳳安知的動作跪下，低頭扣首，待傳旨太監念完才緩緩伏地起身。

“呦！這便是……”榮和笑瞇瞇地打量了一番阿婭，白凈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姑娘也隨鳳家主一同進宮罷。”

還未等鳳安知拒絕，榮和正色道：“這是陛下的意思。”

鳳安知身體微僵，伸手接過榮和手上騰龍翻覆的圣旨，無奈道：“遵旨。”

“草民回京風塵土染，需沐浴更衣，不然恐污圣眼，還請圣使大人在廳中稍作休息，稍等片刻。”

榮和笑容不減：“自然。”

作為皇商，回京覲見天子，叩謝隆恩，匯報情況，是應當的，即便皇帝不來圣旨，他一樣要進宮面圣，不過就是遲點去。

只是李晚鳴這皇帝是新當的，鳳安知這皇商也是新上的，兩人從未見過面，就連接手隊伍的手諭也是匆匆下達。

所以當皇帝著急得傳旨來召入殿，更是命阿婭一同面圣時，鳳安知便眉頭緊鎖，心神不寧，愁思滿臉。

“我未和新帝見過面，只聽聞先帝對這獨子慈愛有加，從小養在身邊親自教導，所以陛下雖年紀小，卻聰明沉穩，此番傳召，更要小心。”

“進宮后不要亂跑，不要亂說，不要亂動，不要……”

不管鳳安知說什么，阿婭都一個勁的點頭：“嗯，嗯，嗯……”

鳳安知不耐道：“你怎么只會這個？”

阿婭瞬間接嘴：“你怎么只會念叨？”說完意識到不對飛快的捂上了嘴。

鳳安知早就黑了臉，也知自己自從進京便失了態，話說的的確太多，索性不說了。看到阿婭怕得捂嘴，一雙眼睛憋得通紅，明明像只兔子一樣軟弱可欺，怎么懟起人來卻是倉鼠進食彪悍的不行。

“進宮還有件事。”鳳安知把剩下的話一并交代，想到什么，眼底透出一抹笑意，“面圣需得沐浴更衣，打扮得體，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模樣。”

阿婭身體僵硬恍若雷劈，凄慘的嘶吼：“什么？！”

“衣服給你帶來了。”

無一將衣服輕放在桌上，同阿婭點點頭，一臉認真。

鳳安知隱約彎了彎嘴角，不理愣在原地的阿婭，揮揮衣袖扔了一句“等你”，頭也不回的離去，背影驕傲，滿是勝利的氣息。

阿婭憤憤地做著鬼臉，想著剛答應了鳳安知要聽話，只能郁悶的抓起這面料精致的絲織禮服。

圓領襦衫，淺藍束裙，銀線編織繡重重，因為要見皇帝，裙裝還更為復雜，阿婭看完后，想也不想的奔向內室——

“繡春！紡夏！救救孩子吧！”

鳳安知聽著里面的動靜，又好笑又無奈，緊繃著臉，止不住搖頭。

無一瞧見，輕聲道：“府里自從有了姑娘，時時都是熱鬧的。”

鳳安知不著痕跡的點頭，認同無一的說法，“嗯。”

無一身姿挺拔，著深綠色管家服，恭敬立于一旁，沉默片刻，又說道：“陛下要見姑娘，屬下猜想——林公子不知此事。”

京城的正府顯然是大些，園中有一片竹林，叫人養的極好，郁郁蔥蔥，翠綠幽暗，清新怡人，鳳安知邊走邊問：“何解？”

快要和竹林融為一體的無一從陰影處挪了下腳，緩緩說道：“林公子本想帶阿婭姑娘離開，之后又改變了想法，一是覺得人在我們身邊更安全，二來是他需盡快回宮沒有時間尋找更加安全的地方。”

“只是……人當初是在我們府里弄丟的，林公子卻寧可交于我們，也不愿帶人入宮，想必是覺得宮中不安全，或者是不愿讓皇帝看見……”

“難為你說了那么多……真是這樣，我們左右為難，一邊應了林公子的好，一邊不能違抗皇命，可正是因為這樣，才得順風而行，走一步看一步。”

鳳安知停下腳步，憮然發現三兩根細矮幽竹悄然隱匿于高密林中，伸出指尖點了點它松散的竹枝葉稍，修長堅硬的竹身隨枝搖擺，立而不穩。

“修竹細枝，幽蘭相依，可這骨雖硬，根卻不牢固，藏于眾凌云竹影下，只得片刻喘息，若不快快長大，只會枝散葉黃，枯敗一地。”

“鳳哥！”

鳳安知轉過身，不過談話間，就把一個翩翩少年變成了一只輕盈的翩翩蝴蝶。

鳳安知抬手遮擋額角，好似遮擋烈陽，

“怎么樣？”阿婭提提裙擺，頗為不習慣。

“還可以。”

青竹攏高，片狀的陽光在臉上閃爍不清，熏得鳳安知耳尖發燙，紅絲暈上。

*

皇宮，御書房。

前頭帶路的太監是之前傳旨的那位，年紀不大，臉上擺著笑容沒見他放下，臉蛋白凈口齒清晰，阿婭跟在后面出了會兒神，將這位的服飾同宮中別的太監比對過，做工更精細些，品料也是上等，想來是位高職任者。

榮和伸出手在阿婭眼前晃了晃，笑容溫和自然，右臉上隱約有一小酒窩，不明顯，卻更顯安順。

“姑娘，到了。”

“啊！”阿婭恍惚中猛然回神，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

實在不能怪她走神，此刻太陽高掛，如今又衣著繁重，長途跋涉至此，居然不能好好睡一覺，實在是累的慌。

“咦？鳳……鳳老板呢？”阿婭才發現鳳安知已經和她分開，不禁有點害怕。

“姑娘放心，鳳家主先去朝上覲見陛下了，陛下未到，還請姑娘在御書房門口等候片刻。”榮和依舊是笑瞇瞇的模樣，可阿婭怎么看怎么腹黑。

“這個時辰也要上朝嗎？”

“姑娘指的應該是早朝，朝會與這不同，不定時辰。”

這榮和有問便答，恭恭敬敬未有絲毫不妥，于阿婭平民的身份，他作為皇帝的近身侍從，算是高居一品，這個態度，是他委屈了。

然而阿婭不清楚，只覺得比起回答這些無關緊要的，能不能給張凳子坐，她累了……還很熱。

鳳安知送來的衣服是面圣必須的華服，穿戴繁瑣不說，還重，穿著站在太陽底下，猶如行刑。

忍不住了……阿婭指了指御書房角落一個陰影處，“我可以在那等嗎？”

榮和一愣，可能是沒想到阿婭如此直白，從來沒有人等在御書房門口閑累的，可陛下交代要恭敬以待，便只能點點頭同意。

“可以，姑娘請。”

“能坐椅子嗎？”

“啊？”榮和徹底蒙住了，“這……不合適。”

阿婭撇撇嘴，想也是，“好吧，那我再站一會兒。”

“噗——”下朝回來悄悄躲在一邊看完全程的小皇帝李晚鳴，朝服未解，津津有味的看著自家規矩的近侍面色一點一點開始尷尬，“鳳卿，這位姑娘果真是林先生的同胞姊妹，也這么有趣。”

鳳安知捏了把汗，沒想到皇帝真的只是個半大小子，既然提到林附，想必不會因為這個與阿婭為難。

“鳳卿能這么快找到，果真優秀。”

鳳安知連忙承恩，“陛下獲獎，這是草民應該做的。”

這一拜，妥妥的把自己暴露出來了。

阿婭驚喜地叫道：“鳳哥……不對，鳳老板……也不對，鳳家主！”

鳳安知額頭青筋挑了挑，小祖宗快住口啊，輕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