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石門之中,整個空間被一片紅光籠罩,地面千瘡百孔,地火肆意噴吐而出,顏色亦紅亦藍,透著一股子詭異,破土而出的那一剎那隱約有哭嚎之聲,似乎在這地底下有無數陰魂厲鬼,正在痛苦掙扎,而這冒出來的火焰,正是它們深深地怨念凝聚。
正前方,一道道交織縱橫的深溝形成一個諾大的“罪”字,里面殷紅的液體似乎被某種力量推動而緩慢流淌,仿若鮮血寫就,觸目驚心!
在“罪”字中央,立著一根石柱,竟是綁著一個人,由上至下,被十幾條厚重無比的鎖鏈緊緊纏繞,上有咒文若隱若現,顯然也被施加了禁制。
石柱上的那人低著腦袋,披頭散發,狀若囚徒,聽到參嬰的聲音,身軀猛地一顫。他慢慢抬起頭,面龐消瘦蠟黃,棱角分明,額頭上皮膚凹陷,竟是被烙了一個字,一個似乎要牢牢釘在他身上,甚至打進他骨頭里的字——罪!
參嬰瞪著石柱上那人怔怔許久,小嘴一癟,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究竟是經歷了什么,才會讓眼前的這個人弄成這般模樣!
那人乍一見參嬰,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流露出一絲攝人心魄的光彩,聲音沙啞道:“木神上……”
參嬰邊哭邊道:“我要殺了那幾個王八蛋!我要殺了他們!”
那人微微一笑,問道:“外面有敖林、敖洪兩兄弟看守,你是如何進來的?”
參嬰抹了把眼淚,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神色道:“敖林、敖洪?你是說那兩個榆木腦袋么?我只不過略施小計,就將他們引開啦。”
“原來如此,不過你也別太掉以輕心,那敖家兄弟絕非等閑,若是發現不妥……”
石柱上的人話沒說完,參嬰忙道:“對對對,我得趕緊先救你下來。”
說著走近幾步,卻險些被地下竄出來的火焰燒個正著,而前方交匯縱橫的火河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滾燙無比,離著老遠亦能感受到融金化石的灼熱氣息撲面而來。
它嚇了一跳,忙又退了回去,駭然已極。
僅僅靠近那火河邊緣,以它天生地養的圣靈之軀已經是無法承受,而石柱上那人身處中央,所受到的痛苦恐怕更加無法想象。
“沒用的。”那人淡淡說道:“我腳下之地,被布以‘聚靈鎖神大陣’,乃三大太神境合力施為,除非神帝復生,否則世間無人能破。何況這里的玄陰鬼火得天獨厚,灼熱難當,若非我以真氣時刻抵御,恐怕早就被燒成一攤灰燼了,旁人根本無法靠近。木神上,我知你對我情深義重,可天命難違,神朝之殤,已成定局,非你我一人之力所能左右……”
說著,他閉上眼睛,又垂下頭,輕輕的道:“罷了,罷了。”
那邊參嬰愣了一愣,屬實沒想到這種喪氣話居然會出自他口,怒極道:“被囚五百年,竟連你的心也被鎖住了!”
那人嘆道:“天命難違,非我不爭。”
“天命?”參嬰勃然大怒道:“你羲氏一族被血腥屠殺,難道是天命?別人可以說是,唯獨你不能!這是不共戴天的血仇!難道你都忘了嗎!”
“我努力過……”
那人低沉著嗓音,像是在壓抑什么。
也許是不甘,也許是無奈,然而最后卻都化做對現實屈服的長長一嘆,低聲道:“可是又能怎么樣呢?我失敗了,一敗涂地,那些本來得以幸存的族人們,也都因我而死。羲氏帝族,因我而徹底消亡。我是羲氏一族的罪人,即使能夠出去,又有何面目見天下人,更無顏面對死去的族中英靈,不如就在這永無天日之地茍延殘喘,了此殘生……”
“放屁!”參嬰暴喝一聲,氣的面目都開始扭曲起來,如果能跨過火河,它真想上去將這個心如死灰的混賬東西一巴掌拍醒!
“羲少亓!”參嬰發瘋似的大吼:“你對得起誰!”
聽到參嬰大喊自己的名字,那人苦澀一笑道:“羲少亓早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參嬰冷哼道:“你想屈辱茍活,我偏不如你愿。”便想跨過火河,破開陣法,將這個混賬東西解救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兩條身影憑空閃現,攔在它的身前,其中一人淡笑道:“真君大人不愿離開,木神上又何必強人所難。”
另外一人也道:“真君大人已然痛改前非,愿于此地幽閉贖罪,木神上此舉,豈不是再次將他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二人渾身金光璀璨,奪人眼目,正是鎮守此處的敖林、敖洪兩兄弟。
參嬰暗叫不好,一時氣頭上,竟忘了這兩個榆木腦袋。
敖林大袖一揮,甩出一個人來,說道:“木神上端的好計謀,不過你這同伙卻是愚笨的緊,沒幾句話,就將你供出來了。”
參嬰瞥了一眼姜流,嘿然道:“這小王八并不知情。”
姜流從“袖里乾坤”出來,只覺頭暈眼花,惡心欲嘔,這一路顛簸,饒是他有周天真氣護體,滋味也不好受。
兩位金甲神人與參嬰的短暫對話,他聽得一頭霧水,可瞧眼下這形勢,也明白自己處境堪憂,定是被這只可惡的參嬰無端牽連,或許它就是始作俑者也說不定。此時身在局中,想要安全離去,恐怕更加難上加難了。
果不其然,只聽敖林漠然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同伙,既入此地,就不能活著出去。還有你,木神上,現下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姜流臉色一沉,暗暗有了戒備。
參嬰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幾步,它雖然活了近萬年,可法力卻極為低微,對付對付尋常修士倒也勉強,可眼前這二人奉命看守羲少亓,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敖林上前一步,道:“木神上,恕小神得罪了。”
說著就要動手,這時卻聽有人制止道:“住手。”
正是羲少亓。
“放了他們,并且忘記今日之事。”羲少亓淡然的看著敖林兩兄弟,話語中竟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敖林、敖洪皆是一怔,曾幾何時,眼前的這個人還未淪為階下之丘,那時的他,風光無兩,九州共尊,聲威直逼九帝,后來圖謀敗露,世人才知這位神秘之極,被九帝引為座上賓意欲招攬的“玄靈真君”,竟是前朝余孽、從湯谷中逃出來的羲氏族人,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顛覆九帝統治,復辟前朝!
方才一瞬之間,敖林兄弟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那個羲少亓,那個殺伐果斷蓋壓天下仙神的玄靈真君!
然而,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何況敖林兄弟看壓羲少亓多年,時間早已抹平了他二人的敬畏之心。
一陣恍惚過后,敖洪哼道:“真君大人,你認為我們兩兄弟會放過這只一直攪風攪雨的參妖么?荒帝陛下早就想將它除掉,如今它自己送上門來,我們兩個又豈會輕易放過這個陛下的心腹大患。”
羲少亓淡淡笑道:“你二人愚忠耿直,心性倒是不算壞,而且這些年來沒有刁難于我,所以我才奉勸你們,不然……”
他話說一半,后面的話,任誰都能猜的出來。
敖林面沉如水,敖洪卻是不信這個邪,一個被鎮封了五百年的人,還能反了天?
“不然如何?”
羲少亓皺眉道:“你這人不識時務,不如你大哥。”
話音未落,綁在他身上的鎖鏈突然崩斷,“嘩啦啦”散落一地。
敖林、敖洪駭然已極,這十八條鎖鏈乃北海極地之下的萬年寒冰鐵所鑄,五百年來又經地火炙烤,堅硬之程度便是神器也未必能一擊而碎,此刻竟這般輕易地就被羲少亓掙脫下來!
可令人詫異的是,他既然有如此滔天手段,卻又為何始終隱忍不發?
是了,仔細想想,區區鐵鏈困不住名揚天下的玄靈真君,倒也不算太過出人意料,此君怕的,是那威力堪稱鎮壓古今的聚靈鎖神大陣!
三位太神境聯手所布的大陣!
只見鎖鏈崩碎的下一刻,羲少亓身后石柱上浮現出一排神秘古怪的符文咒語,旋即驟然亮起一道刺眼之極的光柱,將他罩在其中。與此同時,腳下火河洶涌咆哮,匯聚成九條巨龍沖天而起,裹挾著熊熊火焰張牙舞爪向他猛沖過去!
羲少亓巍然不動,眉心之間睜開一只豎眼,眼中無白無眸,而是如浩淼宇宙,星云璀璨,光怪陸離,深邃中透著無盡神秘。
這只眼睛,就是羲氏一族血脈傳承、獨一無二的“洞玄眼”!
古今未來,人魔神鬼,在此眼下皆無所遁形,而更加強大的,則是這只眼睛所衍生的血脈神通——天魔神相。
羲少亓身上,赫然出現一道虛影,這虛影高達十丈,頭有兩面,前臉仁慈,后臉猙獰,各呈神魔之相;生四臂,前身雙手持刀劍,后身持盾矛。虛影凝成的那一瞬間,凌厲的氣勢如利刃出鞘,幾欲撕破空間!
天魔神相,專為戰生,世間各族的血脈傳承,在它面前,仿佛都變得微不足道。
九龍頃刻而至,羲少亓鎮定自若,駕馭天魔神一刀揮出,斬破光柱,徑直將九龍橫掃斬碎!
然而九龍乃靈氣所化,無形無質,只要這地底之下的靈氣沒有枯竭,聚靈鎖神大陣便會源源不斷的釋放力量,永無止境。
眨眼間,九龍再次匯聚成形,而且更加強大。
羲少亓仍舊云淡風輕,天魔神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披上一層火焰鎧甲,連同所持兵器也滿是這種亦紅亦藍的異火光芒。狂猛的熱浪以天魔神為中心,猶如驚濤駭浪般向四周鼓蕩,九龍剛剛匯聚成形,竟險些被熱浪沖擊散去。
姜流反應奇快,在熱浪生成的一瞬間,已然躲在巖石后面。
可惜的是,熱浪僅僅止于火河周圍,便被聚靈鎖神大陣擋住,根本沖不出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見那兩位金甲神人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似乎早有所料;而參嬰身前不知何時豎起一塊龜殼,顯然也是生怕遭受熱浪波及,不由心下暗罵這參精膽小如鼠,竟與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