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是一對苦命佳人
- 丫鬟要當少奶奶
- 白木漁
- 5375字
- 2019-06-16 19:30:00
“二爺,您這是送我嗎?”
他搖頭。
對啊,才在軒意園伺候不到半月時間,怎么會呢,不至于如此!
沒這么深的情分。
“那您離家出走啊?”
還是搖頭。
嗯嗯,都是有門面的人了,不至于不至于。
“那難道還是逃婚不成?”
似乎是為了免了她的猜想,笑了笑,他才淡淡開口說,“體察民情,不方便走官道。”
“哦。”還好,不是因為自己呢,莫梓涵松了口氣。
但又想,怎么偏偏是我呀。
下莊子運貨的也每隔一段時間便有,采買的車馬也是。
許是昨日彈琴,讓他想起了什么?
車子未等她坐穩,一聲馬鞭,便啟程了。她只得小心翼翼,還有更加地小心翼翼。
樸素簡單的馬車里沒有掛府邸牌,在暮色下避開了官道,一路顛簸而走。莫梓涵年少時已隨父親經歷過大風大浪,三日的路程對于她來說并不算難事。她坐在馬車的角落,對面就是眉眼冷霜如劍,靜如山水畫的人,她扯下腰間的袋子放到自己的衣袖里去。
藏好會露餡的東西。
他余眼看了一眼她的動靜,她笑顏嫣嫣,遞了絲帕里的糖糕問他吃不吃。
他接過,淺嘗了口,說,“太甜。”又給回了她,長袖口垂了下來。莫梓涵知他并不喜甜,又拿了回來,也問了隨著車馬而行的兩名隨士,他們騎馬一臉惺忪,看樣子也應該未吃過早膳便出門了。
拉開布簾,她伸手出去,眼見他們打算接過,手卻停在了半空,擺擺手說還不餓。
“沒毒,昨晚我剛做的。”怎么這一個個的,還懷疑起了她的廚藝了。不比往日,她現在做餐食真的好吃很多了。
“那我給駕車馬的吧。”她話音剛落,剛剛說太甜的人又拿了回去。
“餓了。”
吃了一個,又伸手,莫梓涵趕緊遞過去。
果然肚子餓了什么都好吃吧,他們沒有走官道,都需行走一段路才能有店家,吃喝便也不能挑剔些什么了。
兩個人在馬車內,本來她就屬于比較坐不住的人,眼神在周圍流轉,放張睿恒身上好像不是很合適,便輕輕地撥開了布簾,望向窗外。
馬車外,兩名隨士跟著他們的馬車,距離并不遠,周圍漸走漸幽靜,只剩竹林樹影斑駁一地。
莫梓涵不由得又看回了閉目的張睿恒,好奇他們此行的目的,并不由得留意起了兩名隨士的一舉一動。
他們消失了一段時間,回來時,手上帶了些東西,在車窗外稟,“前面不遠處,駐扎著一批北下的難民,三三兩兩聚在那跟來往的車馬討要錢財吃食。”
“因為邊疆戰事嗎?”莫梓涵雖然在后院內,但多少聽人講了些,說是南疆出身的王妃禍亂朝政,大臣們起書逼皇帝退位,王妃不愿成為中間相奕之棋,于是自刎在殿前。南疆以此事挑起了邊疆事端,盡管前線將軍驍勇善戰,嚴守了國土,但黎民百姓卻無辜受累,失去了家園。
“之前放過一些進去,在城內卻行雞鳴狗盜之事,現在關閘不開,又趕不走,就三五成群扎營,小心為上好。”查了一輪,他們提醒道。
“請換上便服吧。”
在車內換不是很妥當,一男一女有些不便。隨士馬頭朝前,拉著韁繩往前指了指,“前面有一荒廢的廟宇,正好也快到餉午了,是否在那稍作短歇。”
車馬內的主子回答,“可以。”
小廝將車馬停在了一荒廢的廟宇前。莫梓涵原本走在前,突然停下了腳步,稍微避開了中間的走道,往兩側去,站在了張睿恒后頭。
“怎么?”他問,抬頭看見了一站立的觀音像。
“落東西在馬車里了,突然想了起來,我回去拿。”她轉了身回馬車里,臉頰上因觀音水而起的紅腫過的記憶記了起來,她又多穿了件外衫,遮蔽好了自己的手腳,才下來。
摩挲了一陣。
發現,張睿恒還在原地等著她,斑駁樹影落在他身上一半。
“二爺,怎么不進去?”她問。
“臟。”他說,指了指里頭已有厚厚兩三層的積灰。
“好,稍等下,我去拿蒲團。”莫梓涵又回去拿了車里的坐墊下來,以前倒不知道他有潔癖呢。
拿了坐墊后,他指了觀音像的背后。那里剛好有個小側門可以進出,不用正面而進,她點點頭,鋪好了每個人可以坐的地方。
“略簡陋些,只能是在這褪換衣物了。”其中一名隨士說到,為他們架起了布簾,一處在他們旁側,一處在廢廟的另一側。
隨行的都自然而然將旁側的位置默認給了自家主子,而到另一側去換身上的衣服,一會就換身麻布料著裝出來,身上還故意蹭了些灰。
一邊喬裝,一邊等待。
吃著干糧,大家繼續說著難民營的事,“原本人不多,三三而聚。可隨著邊疆戰事推進,這些人在城管外越聚越多,甚至駐扎連營了。原先京府還能放些進去,可人越來越多擾亂了京府原先的秩序。他們雖可憐但也可恨,因積怨又困頓到了后來若碰到官家的,便敢直接推了馬車,一哄而搶。前不久,一典籍官外行說了一句刁民,這群人就上去撲打了。幾十個人圍著官家車馬,硬是把那車拆得一轱轆都不剩。那典籍官被打得只剩一口氣,等官府來了人,每個人都說打了,三十幾號人烏壓壓地加起來都比官兵多,又不能帶進京府,最后連定罪都無法定。”
“所以更加無法無天了。”
“那你們這次出來是?”莫梓涵問,“是為了這批人嗎?”
“還記得云香的事嗎?”張睿恒提,“這件事情也許就跟這些人有關。”兄嫂林婉青一封書信到了縣衙大人的舅父那,拿著這書信,又被往上參了一本,說是張府苛刻丫鬟無辜斃命。云香父母身穿麻衣日日到官府外編曲子咒罵張家,京府一下子就傳遍了這件事。
張府兩兄弟皆在朝廷內身處要職,皇帝被群臣逼退位之事煩亂,便在庭上責罵了幾句,心里卻還是多有包庇,限他們一個月內給出證據,到時候該怎么罰就這么罰。張大少爺回府后便與林婉青起了爭執,說她愚婦,兩人鬧得多次說起了休妻。
若不是林婉青懷了身孕,這休妻一事可能就成了真。
而林婉青雖做事狠厲了些,但對于沒有做過的事情,是不會認的。
“莫非是這些人里進了府衙偷盜被云香發現,所以?”莫梓涵猜,慢慢地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應該是。”這只是揣測,如果不是亡命之徒誰敢進官邸要別人性命。
“梓涵姑娘,若是害怕,可在這里等。”一名隨士說,“要從中認出歹徒,抓拿回京府,也是一番的周折,可能......”
“不怕的。”她說,“我隨你們去,或許能幫得上忙。”
“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返家探望父母的事。”張睿恒提醒了她。
不說,倒是真的忘了。
“順路為民除害,應當的,應當的。”莫梓涵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提醒自己時刻謹記著不能忘乎所以。
“盡管吩咐吧。”
畢竟呆在這,才是讓她覺得更可怕的事情。
那觀音像站立在蓮花座上,木頭像因多年無香火已經裂開了兩半,一邊的臉已經被腐蝕風化了,只剩半邊的眼睛。
殘像的眼睛看得她心里發慌,都無法往前再走進一步。
“姑娘倒是沒有府們丫鬟的扭捏,應得爽快。”隨士說,期間另一名則和小廝已換了衣服出來,從旁蹭了些灰,讓自己顯得灰頭土臉的。
“倒也不是。”聽到贊許,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行走江湖上,必定沒有那么多的拘束。入鄉隨俗,入鄉隨俗。”回府了,便規規矩矩的了。
一處的目光在她身上,她收斂了些,話沒有再多說。
“吃了喝了,換了衣裳便走吧。”張睿恒說,他的身上也換上了粗麻布料,小廝將他的環髻拆下直接用布條固定,面龐還是白皙。
莫梓涵忍不住提醒,“少了些風塵仆仆的感覺,發絲可以再凌亂些。”
聽她說完,小廝撥亂了張睿恒梳整的發髻,另兩名隨士也互相檢查了下,已是一派的慘像。自家公子,總感覺離布衣還差了些火候。正當莫梓涵還在思量著從哪下手......
“梓涵姑娘,你還沒有換衣服。”小廝提醒道,剛剛他們幾位在說話的縫隙已經先后進了去,而她還沒換呢。
“我......”她有些躊躇,拿著衣服站了起來說就去。
但是從這里過去,還要繞過觀音像,她有些怕,不知道走過去會是怎么樣刺癢難忍。
還沒等她想到解法。
“就在這一處換吧。”張睿恒站了起身,頎長身姿剛好擋住了觀音的視線。
“好。”她低下頭,趕緊走到后頭去,褪下了一身的淡黃衣衫,也卸下發髻,隨意地盤起,用木簪子別好。
從廟宇里出來時,他們身上皆已褪去了京府裝扮,又沾染了風塵仆仆的氣息。
“好像還有哪里不對。”小廝打量著莫梓涵說道,從上而下打量她,“啊,對了,少了些灰。”說了,便雙手摸了些墻灰要往她身上抹。
他都還沒抹到位呢,旁邊站著的主子就拉了她往一側去,“她不用。”
“在馬車內躺著就好。”他吩咐。
小廝倒吸了一口氣,差點忘記這梓涵姑娘碰不得!
趕緊問,“到時候該怎么辨認那兇手呢?”
“手臂兩側有抓痕,頭發有禿斑者便是。”那晚反抗的云香被勒住了脖子,手里扯不到東西便抓了歹徒的手臂并扯上了一戳頭發,指甲縫里混著血跡又抓著連著血肉的黑發。
“雖已經過了段時間了,但這手上和頭上的疤痕被抓著深,沒有那么快能好的,特別頭發上的禿斑。”
“明白了。”小廝嘴里念著手臂抓痕,禿斑,按按地默念了好幾句。
“可不對啊,云香姑娘不是吞了石塊死的嗎?”小廝想起那天她臉色淤黑的樣子,有點慘不忍睹。
莫梓涵聽了大驚,“云香自己吞了石塊?”
她不會的。
“查了死因,吞石塊在前,而流寇進了府邸,誤入搶錢財,撞見了云香那丫頭在后,那柴房里散落的碎銀子便是慌亂之中丟下的。而后他也不知云香吞了石塊,見她嗚嗚咽咽地叫,怕喊來了人,便掐死了她,將她吊死在廊檐上。”
“不會的,云香她還小,家里有父母,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自殺。是不是哪里錯了。”莫梓涵說,不相信云香會自己死。
還選擇了吞石塊的方式,明明她膽小,也怕疼,也怕死。
“我會再查。”張睿恒說,心里也覺得這件事就算抓到了流寇也不是盡頭,跟之前的擔心如出一轍。“放心。”
“二爺定會查出來的,梓涵姑娘放心吧。若是府里的人,肯定不輕饒的。”
“嗯。”
怕只怕......
他斷了繼續往下想的念頭,問道。
“再歇息會兒嗎?”
“我換好衣服了,聽二爺的。”多被照顧,甚感不適。他也太將救命恩人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你們說什么時候走便什么時候走,你們說什么,我做什么便是。”
不做拖油瓶。
莫梓涵整理了身上退換的衣物出來,自然地走到張睿恒的身邊,幫他整理了退下的衣物,堆疊到了一起,聽見他說,“要趕路了。”
“是。”
官道已有官兵把手,難民就少了些。
可無法走官道的車馬,正如隨士所說,這些人,一律見馬車經過,三五成群的人便圍了上來,拍著車門一直喊著餓。
隨士和小廝分了些干糧又分些水給他們。
“只是普通人家的車馬,車里有病患還請各位行行好,讓個道。”車夫說道,拱手行禮,難民們見其車馬樸素無府邸掛牌,且隨行之人皆粗布麻衣的,心里存疑。
不知是哪里傳來的聲音。
“那馬車里必定有貴人,出來吧!可憐可憐我們吧。”不知道是哪里起了頭,將已放行的車馬圍了起來,張睿恒倒也不急,出了車馬,“本是布衣,今娘子身體不適,租賃車馬,尋名醫,路過此地。才知這里有可憐人,若尋完名醫后,治好我家娘子的病,回頭定叩謝各位大恩大德。”
娘子?!
這里就她一個女的。
兩名隨士看向她,知道她想什么,趕緊搖搖頭,指指她。
“誰知道是不是!你讓里頭的人出來,說不定是什么達官貴人呢!”說完,又慫恿人去推馬車。
原本的戲路該是她咳個三聲就完事了,看這樣子并不能輕易被放行了。
這種情況只能配合演戲了!
她趕緊咳了三聲,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喊,“相公,他們不信,你就扶我出去給他們看看吧……咳咳咳。”
聲音孱弱,細如蚊蟻。
車外的人微微恍惚。
“娘子,這......”車馬外的他有些為難,“你呆在里邊就好。”
可有好事之徒趁亂踏上了車板,直接掀開了簾子要進去看。簾子才掀開到一半,突覺的后方有殺氣,那人默默地往回看,剛剛還一臉和善的人伸手攔了下來,全身充滿著不可侵犯的冷漠,對那好事之徒說,“不擾你來。”
在那氣場下,有些無法呼吸的壓迫感,那人趕緊收回了手,退到人群里去。
莫梓涵在車內也知道不露臉不行,深呼吸了口氣,咳了兩聲掀開了簾子。
“相公。”
那一個臉色蒼白,那一個虛軟無力,病怏怏又咳了幾聲的樣子,手微微顫顫地拿出了小手帕放在嘴邊,又咳了幾句,氣息斷斷續續,像是個肺癆病癥似的,若垂柳般無生氣,在那官人的懷里顯得嬌弱極了。
小廝看了,內心受了些沖擊。
剛剛還不是這樣的。
莫姑娘的戲路可真好。
“哎喲,這臉色那么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看著好可憐。”
“快讓他們走吧。”
“別耽誤了病情呀!”
“謝各位。”
懷里的人又咳了幾聲,扶了扶他的臂彎,作為支撐,像是站不穩,無力依靠的。張睿恒不由得低頭看向了她,攙扶了她。
嗯?
貌似也太近了。
莫梓涵心里覺得不妥當,但是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也只能繼續往下走。又趕緊咳了幾聲,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緊了緊,將她放在車板上,別了別她散下的發絲,囑咐道,“你稍等會兒,我幫你取點水。”
真是一對苦命佳人,有人指了指方向,讓他往里頭去。
“相公,我等你。”
莫梓涵心里暗暗覺得這句相公,真的說的有點太順嘴了,面前的張睿恒明明應該有所哀傷的,卻眼里帶了些笑,溫柔地在她耳邊,對她說,“我一定回來。”話里綿綿留長。
倒是她心虛了些,又咳了兩聲。
“你慢些。”話里囑咐了會給他們留時間,她會拖著這些人的目光的。
“嗯。”
這群人看起來不像是有組織的,分到了吃食,便隨地而散,駐扎的各營地也分散而開,無人設卡攔截,可隨處走動。
在他們兩個扮著苦情戲碼的時候,兩名隨士,已悄悄地混入了人群中,待張睿恒取水回來的時候,他抱了“病懨懨”的莫梓涵喂水,惹了無數人的眼淚。
“相公,我想睡會兒。”懷里的人說。
“嗯,有我,你睡吧。”
“舟車勞頓,許是疲乏了,身子骨都要散架了......相公,能帶我去客棧嗎?”
“嗯。夫人先委屈些,枕在我腿上吧。”
額,不太想,可不得不。
好吧。
“嗯。”順勢又咳了一聲。
這京府上下可看不到如此情意綿綿的愛情故事了,駕馬車的小廝看著一眾人像看戲似的,似乎還入了迷,得了信號后,便趕緊駕車離開。
等行駛了一段距離后,隨士便稟,已經抓到了人。
“看好他,過了此地后再盤問。”主子又恢復了一臉的漠然。
“是。”
而懷里的人,因為一夜未睡,此刻真的沉沉地睡去了,他沒有挪動半分,只微微地拆了她的木簪,讓她睡得安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