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哭紅了的雙眼。我安慰他說道：“媽媽都還沒死呢，你怎么就哭了？我剛才就是太累了，覺得很困，然后我好想睡一覺，就睡了過去，我這不是好好的又想過來了嗎？”“媽，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虧你還能笑得出來。也就是我心大，要換作是別人早就被你給氣死了。”“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兒子呢，誰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呢，我不氣你氣誰呀？這不是想讓你放松一下嗎？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有你這么逗人的嗎？這樣的玩笑能開嗎？”“兒子，剛剛醫生是不是過來看過了？醫生怎么說的？”“醫生剛剛是過來看過了，不過他沒有說什么，他說你的身體沒有什么大問題，只要在醫院里面進行調養，只要聽他們的話按時吃藥，會慢慢好起來的。”“真的，醫生真的是這么說的，你沒有騙我，我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其實你不愿再瞞著我了，剛剛你和醫生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媽，你不用灰心，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把心放寬，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不是都還有我嗎？有我陪在你身邊你怕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怕，活到我這把年紀了，我已經看破這個世界呢，我還能怕什么。我心里頭擔心的，放心不下的，還不是你嗎？一想到你今后要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這世上，我的心就無比的痛苦。”“不會的，不會有那么一天的，媽你放心，這個醫院要是治不好你我們就去另一個醫院，總有一個醫院能把你給治好的。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就這樣離開我的，我會拼盡我的全力也要把你治好，我還沒有孝順你呢，你不能不給我這個機會，你不能對我這么殘忍。”“剛剛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夢見你外公外婆了。他們在夢里跟我說，讓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你跟你父親重歸于好，不然就算是我去到他們那邊，他們也不會原諒我的。兒子，你一定不想媽媽死后也還備受煎熬吧？你不想我去到你外公外婆那邊，還被他們責備吧？你不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擔心你孤苦無依都死不瞑目吧？我知道你是乖孩子，你不會這樣的，對不對？”“媽，我已經說了好幾次了，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求求你了，你給我一點時間，行嗎？”“難道你要嗎？給你跪下來求你不成？我就這么一個心愿，你都不能夠滿足我嗎？你真的想讓我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嗎？”“媽，你這是干什么？你怎么可以給兒子下個月呢？你趕緊起來，我答應你，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你不許反悔，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答應了跟你父親重歸于好的，你不許騙媽媽，更不能食言。”“你放心我說到做到，我答應你會原諒他，就一定會原諒他的，不過我需要一點時間。”“我要你現在就原諒他，因為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待你兌現你的諾言了。”“好，那我現在就答應你，我原諒他了。”
我之所以跟我兒子說這些話，其實是為了告訴門外那個在偷聽我們說話的男人。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沒有走遠，一直跟在我們背后，他目睹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也聽到了我們所有的談話，我就是要讓他內疚一輩子，讓他無時無刻不活在自己的罪惡感中。
當他聽到我跟兒子的全部談話以后，我從門縫中能夠清楚的看到他臉色的變化，從而推斷出他內心的糾結。他現在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他一定想不到我會為了撮合他和兒子和好做出如此大的退步和犧牲。我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我希望我跟兒子說的那一番話能夠喚醒他的良知，能夠讓他承擔起作為父親的責任，能夠在我離開人世以后，很好的照顧我兒子，不要讓我到了地底下還一直痛恨的他。當他聽到兒子答應我愿意原諒他時，他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來。兒子還來不及擦干眼淚，回過頭去看他。
“兒子對不起，剛剛是我說話太急了，說了很多違心的話，說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話，傷害了你，也傷害了你母親，我在這里跟你說對不起，希望你不要在疏遠我，畢竟我們是骨肉至親血脈相連的父子。”“爸，你怎么又回來了？我剛剛不是讓你走了嗎？你不知道我媽不想見到你嗎？”“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不想見到我，可是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我還是跟回來了。”“這么說剛剛我跟我媽的談話你都看到了，剛剛我媽吐血你也看到了？”“是，我都看到了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我知道之前是我說錯了話，讓你情緒這么激動，我也知道你從小受的苦，我心里很自責，特別的內疚。”“真的是太難得了，能讓你承認自己的錯誤，真的是太難得了。你不覺得你對不起的，該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媽媽嗎？你對不起的人是他。”“我知道，我知道這么多年我對不起她，我也對不起你。我今天過來跟你說這些話，我不祈求得到你們倆的原諒，我只是跟你們表態。我已經知道我自己錯了，而且錯的特別離譜，錯的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我不是人，我不是一個男人，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和一個稱職的丈夫，我不配讓你原諒，我更不配讓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已經言盡于此了，接下來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不管是認還是不認我這個父親我都理解，都能夠接受你的選擇，我也尊重你的選擇。照顧好你媽媽，我走了。如果你想通了，你愿意回到原來的家，我隨時歡迎你，我會一直在家里等你，家永遠是你的家，父親也永遠是愛你的父親。”“爸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你還是不愿意向我媽說一聲對不起嗎？其實我媽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原諒了你，他現在只是想得到你的一句道歉而已，這很過分嗎？很難嗎？為什么你都不能在他臨終前跟他道歉，讓他安心的離開。剛剛醫生說的話你也都聽的清清楚楚，你知道他將不久于人世，他的生命什么時候就結束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某一天早晨，當我們醒來的時候，他再也醒不過來了，就一直這么睡下去。他再也看不到升起的太陽，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你以前也曾經對他海誓山盟的承諾過，也曾經深深的愛過她，不然也不可能有我的存在，你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錯事，還辜負了他，現在連一句道歉都不愿意給嗎？他已經原諒了你，你有什么資格不給他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