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了。為男人，我鮮有流淚的，這次我流淚了。

他走路像是在飄，幽靈一般；我知道，他的健康早已毀了；他在茍延殘喘，也許他就是這么撐著來見我的；見到了，最后一口氣就會落下去。

我就那么失神地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有一道尖利的聲音驚醒。

“你就那么狠心，讓他死去？你好狠心啊！”她哭了。

“你不是不愛他嗎？你不是要休了他嗎？你不是要他死嗎？你現在倒稱心如意了。”

雪兒，我的親姐姐，她也躲在墻角，在看我和她丈夫是多么恩愛！

說真的，我真的與他不熟。

她的后面還跟著一個端莊美麗、威風凜凜的皇后娘娘；她也是在看我和他有多么的恩愛，還有在恩愛后面隨之而來的絕望，生不如死的希求。

她如意了，劉章他徹底斷了生機，唯有那具軀殼在飄蕩。

而我一樣，也斷了希望；不過，她絕對等不到，我求她的那一天；我寧愿站著死，也不會跪著生。

我從來都不曾在她面前跪過，她也受不住皇后千歲、千千歲那種榮耀。我才是大漢真正的皇后。

“我曾經說過，要么你死，要么他亡。”

“死亡相當的容易，感情十分的廉價；你自私地宣判了他的死刑。我還以為你有多么的偉大！”

我才知道，這個歹毒的女人，借著我的手把他逼到了絕路。

我沒有那般的權威，宣判他的死刑；他是心死了，自絕了生機；他原本還存著一點癡望。

到了我這里，他一點兒希望都沒了。

可憐的人啊，我真的跟你不熟；你大可把我一望而忘，我的生死也不要由著別人在決斷。

我的死，不要由你來二選一一般的來填充。

生我決斷不了，死亡卻握在我的手中。為什么非要一生一死，就不能兩個都是死呢？

“你們兩個賤人，現在如意了！”我的聲音很大，大得雪兒嚇得一雙眼睛睜著，說不出話來；我發現她全身在顫抖。

竇漪房也吃驚不已，沒有人敢這樣罵她；不過，緊接著的不是氣惱，而是狂笑。

“你想死，我偏不讓你如意！我要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四個字回蕩在整個空曠的大廳之中。

“你好狠心，你為什么非得把他往絕路上趕呢？你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

我不知道，竇皇后是要我來決斷我和他，誰死？誰生？

我見他絕了自己的希望，便是要他死了。

“我恨你，你總是把她藏在心里；她卻把你的癡情給糟踐了。多么的可笑啊！你，我，她都是笑話。”

她一直在恨他，直到他死，也許還在恨著。

竇漪房轉身就走了，唯有雪兒一人在哭泣。

竇漪房為什么非得要劉章死呢？我一直不明白，難道我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

我才是被連累的，好嗎？

我救了蕭清漪的命，劉章把我藏在他的心中不可自拔，不可能這般惹她怒的；這又是為什么？

莫非蕭清漪就與劉章有故事？張嫣應該知道，我卻不知道；我死得有點冤。

竇漪房只是一個評判的角色，她判決了劉章的死刑。

蕭清漪一直在皇宮，竇漪房去了代國；劉章根本就沒有機會與蕭清漪見面。

莫非我多心了？事實，是我連累了劉章？

她瘋了……

雪兒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沖過來，就掐住我的脖子，她的氣力原本不大，只是戾氣很重。

此時我卻被她掐得暈了過去。

我現在掙扎，只是我才把手放在她雙手之上，便縮了回去。

“你想死，我偏不如你意。”如今這個世道人都瘋了。

她也想看到我的悲慘，我可是她親親的妹妹；母親在天之靈看到我們兩姐妹如此相親相殺。她不傷心嗎？

她放手了，猶如她伸出手一般的決絕。

“姐姐，恨會使人迅速衰老的；那樣你就不會如今這般的美麗動人了。”

“當你孤獨地拿著鏡子孤芳自賞時，他會在鏡子后面伸出手，就如今天一般掐著你的脖子。”

“你不是那么有野心嗎？”“你大可想法替代她在新皇的位置。”

“就竇漪房那般俗氣的容顏，咱姐妹倆根本用不著拿她當回事。”

“前途是光明，道路是驚險的，回報是豐厚的，機會是難得的。祝你好運……”

她當初盡力規勸呂雉顛覆劉氏，無非就是想做個當朝的公主；而如今，一個天大的機緣就在眼前。她有做皇后的潛質。

姐姐嫁過人了？

漢武帝的母親還是一個婦人呢，漢朝沒那么多的講究。

攪得一池清水，掀起萬丈波濤。

她沉默了，在回味我說的話；當劉恒在我這北宮外面徘徊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依舊是那么的俗氣。

是個男人都逃脫不了美色的誘惑，他，劉恒同樣如此。

這就是雪兒的機會。

她的心已經動了。

一天，一個我很陌生的太監前來北宮告知我。

“劉章，自殺而亡。”這是預料中，卻仍然出乎我的意料。

他竟然自殺了？印證了他那天來探訪的話。

又過了一段時日，又有一個太監來告知我。“呂雪兒被封為雪妃。”

大約一年之后，一個宮女到北宮告知我：“竇皇后因病醫治無效，雙目失明。”

我還以為她死了。在醫治無效后面，往往跟著的就是死亡二字。這宮女用詞太不講究。

這也就說明在皇宮存在另外一股勢力，無懼皇后。

我會心的笑了，她不虧是我的姐姐，在宮中有了自己的天地，就沖著她與皇后抗衡，她就不簡單。

至于，她付出多少，我不得而知；而這種付出，卻是一定存在，并且很不低。

竇皇后仍舊把持后宮，只是她多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就是雪妃。

這是一直在后宮傳遞的消息，連我在偏僻的北宮都知道了。

我還聽說，雪妃也為此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只是這個代價是什么，他們三緘其口。

我得承認，雪妃成熟了很多，他現在是個有相當魄力的后妃。

在竇皇后手下瞞天過海，不容易；即使竇皇后雙目失明，但她的耳朵卻是很靈敏的。

千萬不要小看了竇漪房。

她在大漢皇宮得以保全，不只是我看破了她，而是她的自己的能力；她在代國把原來代國的王后搞死，還把王后的四個兒子搞得有疾而終；她在代國得國王獨寵，在大漢被封為皇后。

雪兒千萬不要看輕了竇漪房，否則就是死也不知道是怎樣死的。

她的眼瞎心明。

有一天，雪妃的身影也在北宮出現。

她有點凄慘的外形，至少說明，她慘敗在竇漪房手中。

而把她發配到北宮，無疑就是給她以嚴厲的警告；還好，竇漪房雙目失明，這樣雪妃這雙眼睛才會有用；有用她才會留下，否則，雪妃早已身死命消。

“小妹啊……”她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妹妹。

“你知道我付出多少的代價嗎？”我自然不知。

她自然是感到前途渺茫，便在傾訴自己的感受，何況沒人會相信我這樣一個軟禁在后宮的人的告密。

“倒如今我一無所獲！我不甘心啊！”

而我知道，竇漪房還是需要雪妃做她的眼睛；她對雪妃知根知底，雪妃比其他人安全，早已被竇漪房握著手中。

她們倆都認為對方被自己掌控了。

一旦對方被自己給掌控，對方才有存在的價值。

“我的孩子沒了。”這事兒我不知道。

當初雪兒是以竇漪房的宮女的名義留在椒房殿。

竇漪房很強勢，雪兒被皇后所壓制，不敢稍動；并且，整個宮中都知道：雪兒是皇后的一條最忠實的狗。

一個不小心，雪妃憑著自己的小聰明與皇上上了床；竇氏原諒了她只是因為她是竇氏的自己人。

竇氏還給她封了一個妃子，這已經很了不起了，越過了很多級。

而竇氏只是想培養一個貼己的人。

不曾料到，竇氏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就連太醫也束手無策。

這樣在很短的時間內，竇氏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雪妃當初做其他用的棋子就顯得十分的重要了。竇氏需要一雙十分清晰的眼睛。

在一個瞎子面前，任何實在的東西，哪怕只有一點兒的隱瞞，她都無法覺察。

說來可笑，彼此之間缺乏信任，卻還要奢求信任，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

但她必須信任一個人，這樣自己才不會被困于無知之中。

這個人只有一個，就是雪兒。

竇氏自詡自己是一條兇狠的猛虎；而雪兒只是一條乞求生存的弱小的狼。

然而不曾想到，這么一條弱小的狼一下子就這么的重要。

人生無常。

“我以后再也不會有孩子了。這就是我為所得到而應該付出的。”

我懂她的意思，宮中有這么個規矩，只是針對的是那些失寵的嬪妃，為了維持她的那一點很薄的面子，用藥絕了嬪妃的生育能力，而不剝奪嬪妃的生命。

“你這又是何必呢？權利真的那么重要嗎？”

“一個廢黜的皇后竟然跟我來談值不值得？你昏了頭了？”

“如果你還是皇后，你會在這兒嗎？”

我黯然神傷，她說的對，我確實是失去了權利后被掃到了這兒。

“你做了皇后，我不會這般慘了。”

“但你做了皇后，我還會這般慘！”“你這個水平，想當皇后，只有慢慢熬了；她到頭了，你便是皇后了。”

“你就不想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竇皇后需要眼睛，一顆求生者的眼睛，不用多久，雪兒就會出去的。

只要出去，她就有機會謀奪皇后之位。

我只是再一次點破而已。

“你做了皇后，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就讓我解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