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整個一個上午才粗略地把養心殿的雜草清除了。

東西偏殿的兩個九千歲佛像有一個人多高，是紫檀木雕刻的，很重；盡管我是一個練家子，也廢了很大的勁兒才把它們推到養心門前的空地上。

我把東西偏殿的幾乎所有的香油都潑在了佛像之上，然后，點燃。

紫檀木太實了，廢了很大的功夫，才點燃；燃得極慢，也花了一些時間才見了火光。

養心殿的煙霧很快就驚動了宮中的太監和宮女。

有些太監和宮女提著水桶往養心殿狂奔，他們以為養心殿走水了。

待到他們匯聚后，兩尊佛像已經是冉冉火光。

“這不是兩尊九千歲雕像嗎？”不是佛像，他們懾于皇后的權威。

“燒了這兩尊沒用，我們宮中，每個佛堂都有一尊這樣的雕像。”

“就連慈寧宮都有。只是不敢放在佛堂的中間。皇太后都奈何不得。”

“沒有刻上九千歲三個字，誰說是他的？”

“這雕像的模樣誰不認得？”

“聽說，為了這雕像很多的官員都送了命。”

“第一座生祠是在杭州西湖，浙江巡撫潘汝禎所建。后來各地競相效尤，于是就遍地開花了。”

“工部郎中葉憲祖只是說了幾句話，就被削了官籍。”“還有那個胡士容因此事被殺了。”……

我在宮中孤陋寡聞，出了我親自搗毀的兩個外，很多情況不很清楚；這些宮女來自各個宮殿，間或聽到一些有關消息，這樣就來了一個總結；這可是意外之收獲。

很快那些說話的宮女就走了，她們是害怕。

漸漸地人就越聚越多，不過，知道燒的是誰的雕像后，就急忙往外跑；到了火光紅彤彤時，沒人再敢往養心殿跑了。

我依然是孤軍作戰。

這件事沒完。我開始清理每一個宮的九千歲的雕像。

這事兒，宮中的太監知道，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們沒有阻攔。

于是，我便把每一個宮中的九千歲的雕像給燒了。

熊熊大火肆無忌憚地在每個宮中燃燒。燒得每一個宮女心驚膽跳，喪魂失魄，生不如死。

我知道她們害怕，東廠的廠衛沖進宮來對她們展開血腥的屠殺。這個情景曾經發生過，那一次殺得整個皇宮喊天哭地，血流成河；那也是和平時代。

這種情景在每一代宮女中口口相傳。兩百多年后的今天，那些悲慘的情景還縈繞在幾乎每一個宮女太監的靈魂深處，牽動著他們最脆弱的神經。

我觸動了他們心底最恐懼的回憶。

我看到了他們的身體瑟瑟發抖，最絕望的神色一閃而過。我知道，絕望之后，就是麻木。

但是我知道，他們不敢；這還是大明的天下。么?小丑，跳不了多高。

我是后宮的主人，在這個一畝三分地還輪不到他做主。

我就是伸出脖子，也不是由魏賊來砍，而是皇上的旨意。

一夜無事。整個皇宮都閉嘴了。

早上，我用了膳食，就朝著慈寧宮而去。

路過養心殿，我發現，在養心殿尊義門外站著個值班的僧侶。

我走進尊義門，那僧向我行叩拜之禮，默不做聲。

我仔細往后一看，這尊義門的大門重新刷了一次漆，明黃色。

整個庭院收拾得干干凈凈，沒有半點的雜草冗物。

我疾步走近養心門，那兩只獅子仿佛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雙眼彤彤有神，就連那一對獠牙锃亮锃亮的，仿佛兩把刀一般的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