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獻藝
- 風云侵
- 夢若流金
- 4264字
- 2019-06-20 13:52:47
“早年聽聞昭儀娘娘舞姿卓絕,今日,倒是有幸見識一番了。”
“昭儀娘娘這一舞,便入了皇上的眼,時隔五年,不知昭儀娘娘風韻是否如當年?”
正討論間,李惠已換好了舞衣入場。
此刻的李惠一身藍白相間水裙,墨發盡散,額前垂有一冰藍玉墜,粉黛淡施,淡藍色綾帶自肩垂落地面。
本就清冷的李惠此刻真成了冰山美人,不茍言笑。
蘇元夕見了,都不得暗嘆李惠衣品很好。
周云澈淡笑:“開始罷。”
隨著連兒向兩邊樂師點頭,清冷悠揚的音樂緩緩響起。
靜立不動的李惠悠悠抬起纖細的手,腳步卻移得飛快。時而輕轉,時而側翻。忽然,足尖輕點,便躍向高空綻放舞姿。那樣的高度,令人為之咋舌,如飛燕在高空展翅。輕盈落地,又旋身轉得飛快,從左至右,沒有任何物品支持的藍綾竟隨著動作在兩掌間飛舞。或幻化成蝶,或動如水波,或旋繞成圈,形狀各異。
樂聲漸變激昂,在最后頂端,李惠立于中央,一腿單立于地,一腿旋于空中,頭微垂,隱于并起的兩臂間。
舞畢,四周寂靜。
最后,由周云澈帶頭,眾人回神,紛紛鼓掌,蘇元夕由衷贊嘆:“安昭儀一舞,教人畢生難忘。”
周云澈也點頭:“她的舞藝,向來沒幾個人比得上。來人,賞。”
李惠行禮:“謝皇上。”
待李惠下去換衣,蘇元夕報出名字:“這第二個,是陸答應。”
此人,正是之前的陸離。長得,倒也嬌俏可愛。
蘇元夕笑問:“這位妹妹倒是面生,要表演什么?”
“舞蹈。”陸離答道,但面色卻不大好。
舞姿美則美矣,但相比李惠卻差了十萬八千里。有了比較,也難怪陸離面色難看。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周云澈看完,沒什么反應。的確,如果比舞蹈,沒人可以勝過李惠。
再之后,出場的是位采女,表演琴藝。琴藝還不錯,周云澈便給了她答應的位分。
……
“第六位,德妃。”蘇元夕合上冊子,對秦安然笑道:“本宮也是很期待呢。”
秦安然笑而不語,離場。
秦安然長相美艷,此刻,著一鵝黃輕衫,更染上三分靈動。
阿蘭向兩邊樂師示意,音樂輕聲傳來。
秦安然含情微視周云澈,啟唇,便是空靈清雅之音。
蘇元夕承認,秦安然的歌聲,動聽悅耳。
巧笑嫣然間,空靈的聲音在中央回蕩,只是輕哼,還未正式開口。片刻,數名白衣舞姬將秦安然圍在中央,溫柔地舞動著,勾唇一笑,才緩緩出聲: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湘夫人》!秦安然甫一開口,眾人心中便道出曲名。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含情脈脈望君主,訴慕衷腸。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由樂轉哀愁,道盡相思等待之苦。
“登白薠兮,騁望兮,思公子兮,荒忽兮。荒忽兮,遠望兮。觀流水兮,流水兮。”
一天又一天的等待,在漫漫長夜中,空守孤獨。
“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時不可兮驟得,觀流水兮,潺湲兮。捐余袂兮江中,搴汀洲兮杜若。遺余褋兮澧浦,將以遺兮遠者。思公子兮遠者,聊逍遙兮容與。”
聞君入宮,從前恩愛不再,卻仍不舍棄,甘受苦楚。只能……從此,宣泄內心屈委。
曲畢。
在靜謐之中,秦安然遙望周云澈:“皇上,可知妾心意?”
秦安然,確實有音樂天賦。自行改編《湘夫人》,自行編舞曲,創作出一首直表心意的兒女衷情之曲,再加上天籟嗓音,及與周云澈的竹馬情誼。不僅不比李惠的舞差,還得了帝王的憐惜。
眾人贊嘆不已,周云澈看著秦安然:“你當了這么多年德妃,又時幫襯著打理后宮諸事,確實辛苦。朕忙于國事,忽略你許久,適時,該改改了。即日起,做個良妃罷。冊封禮,在三月后舉行,朕會叫人好生準備著。”
莫說蘇元夕,連秦安然都沒想過自己會晉升。當下,紅了眼眶:“謝皇上。”
蘇南枝略為緊張地看向蘇元夕,蘇元夕對她淡淡一笑,搖頭。見此,蘇元夕內心才平靜不少。
而后陸續上的人,倒是沒什么看頭。
“第十位,靜良人。”
蘇元夕淡笑著坐下。沒想到,性格淡然的李惠江漓,今日竟都亮相了。
入場時,江漓全身隱于黑斗篷之下,被十幾個舞姬圍在中間,簇擁著來到正場。
江漓全身都捂得嚴嚴實實,包括臉。這樣新奇的出場方式,吸引了不少目光。
秦安然不以為意:“小把戲。”
蘇元夕眉心跳動一下,她怎么覺得,這江漓……恐怕才是最驚艷的?
連一直在齊謙之耳邊聒噪的周左澈,都沒有再亂動,好奇地看著江漓。
碧草朝樂師點頭示意。
當音樂響起時,眾多女姬將江漓圍得嚴實,江漓則蹲下身,隱于包圍圈中。
忽然,悠揚的樂聲變得瀟灑激昂,所有舞姬,呼啦啦向四周散開。而處于包圍圈中的黑衣人不見了,猛然躍出一手持長劍瀟灑甩弄的紅衣女子!
此人是江漓,但又完全不是。她給人的印象,總是清麗溫婉,明麗可人。
但此刻的女子,卻是一身火紅衣裳。墨發高高束起,盡顯英氣。烈妝紅唇,談笑自若。
長劍隨意擺弄,劍意蕭殺,英姿颯爽。或躍、或旋身、或倚劍側倒。豪氣不輸男子,舞姿不輸李惠。反差之大,讓人大開眼界!
蘇元夕仔細瞧著江漓或怯或羞的眼神隱晦掃向周云澈,微皺眉。
江漓與李惠的淡然,后者是天性如此,而前者,很可能只是偽裝。江漓的野心,不小。與自己,不是一路人。
周左澈也捕捉到江漓的神色,瞬間沒了興致,側身倚在齊謙之一旁:“沒意思。原本還挺好的,結果,又是為了討皇兄開心,俗。如果是賢妃,肯定很精彩。可惜啊,賢妃嫂子不參加。”
齊謙之冷冷地看:“你剛才不是看得挺開心?”
周左澈哼道:“既然是表演,就該全身心投入,怎么能分神?不看了。”
蘇南枝錯愕,不敢相信,這是江漓。
周云澈原本燦爛溫和的笑容,在收到江漓的目光后,瞬間收回不少,維持著淡笑。
但得承認,表演的確很是精彩。
“靜良人,你還真是讓朕意外。”周云澈看向江漓:“表演很精彩,該賞。即日起,你便是從四品婕妤。”
江漓一時未反應,待反應過后,才知自己連升兩級,笑著謝恩。
蘇南枝的眼中,對江漓閃過失望。看向蘇元夕的側顏,這才舒心不少。原以為,可以做朋友的。
江漓的風頭,蓋過所有人,包括秦安然與李惠。
江漓擺了所有人,秦安然臉色很是難看。尤其是見她對周云澈欲拒還休的神色,惱怒得握緊手中繡帕。此刻,她倒寧愿蘇南枝贏,也不想便宜了江漓。
“蘇元夕,你最好成功,別讓本宮看不起你!”秦安然冷哼,看著蘇元夕。
“江漓,我姐妹無心爭寵,為了安平,這次,就抱歉了。”蘇元夕暗自朝江漓搖頭。
“最后一位,麗美人。”
蘇南枝起身,盈盈上前行禮。過于耀眼的外貌,吸引了不少人。
“這就是賢妃的嫡姐?嗯,看著不錯。”周左澈點評:“有點賢妃的樣子。”
齊謙之不置可否:“蘇家的人,又怎會差?”
“也是。”周左澈亮了眼。
“皇上,表演之前,希望皇上允一個請求。”蘇南枝淡然道。
“說說看。”周云澈示意。
“這表演有些特別,希望賢妃可以借些人手。并且,之中會有些唐突的行為,若皇上不怪罪,才敢行之。”
“有意思。”周云澈勾唇:“準。”
“謝皇上。”蘇南枝起身,看向蘇元夕。
蘇元夕將秋風秋月交給蘇南枝指揮。
春草帶人出去片刻,復又帶著進來,四人,站在大殿的四個角落。還有許多宮女,各自站在靠近燭火的地方,蘇南枝與春波卻不見了。眾人不明所以。
一切準備就緒,春草朝一位宮人點頭,那宮人便踏出殿外,轉身,不見蹤影。
“錚!”
忽然,殿外穿來一聲空靈彈音,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頭。
早已待命的宮人,在眾人轉頭之際,吹滅了席間所有燭火。
四周漆黑,只有淡淡月光照進。
眾人躁動,聽得周云澈命令,才安靜下來。
“滅燈表演。”周左澈笑得意味深長:“新鮮。”
殿外,空靈寂雅的古箏樂聲清晰回蕩。一道柔美中透著冷音的女音,伴著彈奏之聲,緩緩吟誦出一首詩,非是唱,而是飽含深情地淺淺低吟:
“流水盛豆豌,蘭舟袂翩飛。”
“念青方回首,墻院冷冬梅。”
繼而,吟誦改低唱:
“流水盛豆豌,蘭舟袂翩飛。”
“念青方回首,墻院冷冬梅。”
不知不覺,歌聲伴著琴音,越發小了,最后,停下,寂寥無聲。望不見的佳人,幽幽長嘆息。
正沉溺于其中的眾人,目光急切地尋找消失的樂曲和歌聲。
忽然,原本幽暗的大殿,陡然亮堂不少。仔細瞧,才發現是大殿的四個角落,燭臺旁,各被擺放了一顆夜明珠,散著朦朧的白光,四周,好似渺茫白霧籠上。
緊接著,殿外傳來一陣清揚的笛音。旋律聽著,很是熟耳,細聽,才知是方才佳人低吟淺唱過的那首詩。
笛聲愈來愈近。朦朧中,一道身影立于大殿門口。
那是怎樣一位謫仙?三千墨發,盡數披散開來,只余腦后一細長的藍色發帶隨著三千青絲被夜風吹得飛揚。手持琉璃色玉笛,細長的纖指交疊撥弄樂聲。衣色,是罕見的藍紫色,樣式,是眾人從未見過的廣袖流仙。
神色淡涼,氣質絕塵,遠遠觀之,仿若一團躍動的清明藍紫冷火。
腰間,別一枝鮮妍白梅。
除此,粉黛未施,再無裝飾。
廣袖流仙裙,比之蘇元夕正裝,只簡約清雅得極致。一個詞,完勝。
這,才是真正意義的淡雅出塵。
笛聲消逝。佳人雙手自然垂落,靜立門口。
眾人屏息,生怕擾了這不知為何經過的謫仙。如梅般清傲,卻美得攝人心魂。
佳人微抬手,玉笛轉回隱于門后的春波手上。
謫仙蘇南枝,清冷踏入殿內。
朦朧的光色,在她身上染開暈,再加上洗盡鉛華,素面朝天的絕世容顏,清冷淡漠氣質,揮到極致。
這等氣質,是由內心生出。或者說,是真正的蘇南枝。而旁人,一分神韻也仿不出。
真正的清涼淡雅。李惠比不得,江漓更不必說。
蘇元夕真心笑了。真正的蘇南枝,本該如此奪目。
她站著,就已經贏了。但,她還是動了。
抽出腰間白梅,獻與清冷月色。臺上,只留月光白梅,與一謫仙。素手翻飛,身形閃動,以白梅為引,邀明月共舞。
從始至終,人兒眼中只有手中白梅與清冷月色,未向外界投去一分目光。不同于李惠的冷漠,單純的舞蹈。不同于江漓熱烈而含情之舞。
蘇南枝的舞,簡單,大氣,無需什么技巧,但,卻勝了千萬取巧。她,是在告白天地,陳述自我,而這,才是真正的藝術。
忽然,人兒秀眉微黛,清冷的眼中留下兩行清淚。觸心,無比。
垂眸,靜望本于空中跳躍的白梅自然落下,墜于地,隱于月。
人兒嘆息,款步走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的案桌,抬眸,望了眼不復手中的白梅。一手執墨筆,一手攤開畫卷,于眾目之中,緩緩抒寫。
少頃,筆落,畫成。仙人低頭凝望,復轉身輕輕搖頭,再一聲嘆氣,抬起兩步。
殿內,又瞬時回了黑暗。夜明珠不知何時被收走。再然后,燭光復明。人,已離場。
若非場中靜躺于地的白梅與靜置的書桌還在,眾人會以為,這是場不可言說的夢。
最后一幕,佳人未啟只言片語,卻是勝了千言萬語。
那不知何因而落的淚,那不知為誰的嘆息,那轉身,不知為誰搖頭。種種,都烙在人心中。
也許,答案,在那畫卷之中。
于是,以周云澈為首,大家不約而同地走向案桌。
畫卷中,是那株落地的白梅。春去冬來,其綻于墻院一角枝丫,遙望墻外那方廣闊天地,仿佛在渴望什么。
原來,是嘆白梅命運可悲,迫切自由又不得。至于深沉的,許是人兒的自我感受。
一場表演,含了琴、詩、歌、樂、舞、畫六藝。且,每一項,都登峰造極。
今晚宴席,花落誰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