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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并非能委以重任的青年-其六

「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

「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對待他人」

「一直這么軟弱和動搖可不行啊」

這些話在她的腦海里一直回蕩。

一直都這么軟弱和動搖,可不行啊。

這種事,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呢……

——

自小而大,艾琳希絲公主一直都是王室里最受關懷與關注的明珠。無論是皇室還是王國境內的居民們,對她的態度無一不是恭敬,友好的。一旦提起艾琳希絲公主,從來只有正面的評價。

“艾琳希絲公主真是氣質高貴啊。”

“是啊,明明那么高貴,性格卻那么柔和,真是個好孩子啊……”

「艾琳希絲公主是個好孩子,從不和別人爭吵,端莊淑雅」

「小艾琳是個懂事的孩子,總是寬容調皮的同齡人」

「明明是公主卻沒有公主的架子,對我們這些農夫也很關心」

「真是溫柔啊」

「有這么一位溫柔的公主,真是我們身邊發生的最大的好事」

長久以來,被這種環境包圍著的她,正如前言,成為了一位善良溫和的人。

但同時,她也在這一聲聲的評價中,迷失了自我的模樣。

那簡直就像是

在眾人的期望中,從名為“溫柔”的模板里,被刻出來一樣。

從前的艾琳希絲一直未曾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早已被困進某個透明的監牢之中。她很滿足,很滿足成為一位大家想要的公主,成為“溫柔”這個詞純粹的代表。

直到某一日,母親的言語才讓她看清楚。

看清楚自己的處境。

「艾琳,你要記住,你是安戈班王國的公主。」

「只有路邊的小女孩才僅僅是被人說溫柔和懂事就沾沾自喜。」

「你是儲君,不是路邊的小女孩。」

在艾琳希絲眼中,母親,也就是安戈班王國的在任國君。

那真是一個堅強、果斷、威光四射,具有王者氣概的人。

并且她的夢想,也曾是成為母親那樣堅強的人。

但她做不到。

其實白謙之說得很對,她經常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成為路邊的小女孩。

還是要成為母親那樣的人。

曾將自己內心填滿的溫柔,讓人舍不得去傷害與改變的那份溫柔。

其實,根本就是軟弱而已。

可是幾乎從沒人指出過她性格的缺點,更別提是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沒有一絲遮掩。

這個仿佛渾身帶刺,無論誰膽敢冒犯與接近就會十分直觀地被他刺傷的青年,對她來說好像是從某種違背常理的故事里闖出來的勇者,揮動著某道不可思議的利刃,輕易將那透明的監牢擊破。

找到了藏在其中,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的自己。

分明是初識。

從他身上散發著的光芒。

卻是她在任何地方都未曾見過的

如此耀眼的光輝。

將手輕輕放置于胸前,少女感受著自己輕微加速的心跳。

艾琳希絲的內心深處,有什么東西,轟然碎裂了。

——回到現在。

三人并沒有在那樣的氣氛中持續特別久,因為白謙之再度開口了。

“不走嗎?我們。”

“要你提醒!”

小愛氣呼呼地挽起還有些愣神的艾琳希絲。

“您別太在意他說的話,公主。這混蛋就是個迷宮里的自動陷阱,無論是誰,見了面都先不講道理地亂攻擊一通,哼。”

“把別人形容成那種東西還真是無禮。”

白謙之拍拍衣服,站起來慢慢地跟在兩個女孩子身后。

“你這樣的無禮之徒有資格說別人嗎。”

“真對不起啊,你這種小丫頭還沒資格見識我那套周全的禮數。”

“去死啊!”

二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斗著嘴,好歹是一起來到了小鎮地勢最高的地方。

蜿蜒的石質街道盡頭,在這里矗立著一所魔法學院。

充滿異鄉風情的巨型建筑,糅合了地球式建筑的影子。尖聳的四角鐘樓;氣勢恢宏的大教室與活動廣場;以及塔樓上鑿刻的奇異壁畫。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從用料到擺盤都完全陌生的水果蛋糕上,點綴了幾顆飽滿的藍莓。

“公主,下午好!”

鐵質的大門口站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衛兵,見到艾琳希絲便雙雙朝她鞠躬,并不算厚重的鎧甲在他們彎腰時發出稍顯廉價的摩擦聲。

“嗯……你們辛苦了!”

艾琳希絲語氣如舊,但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她下意識伸出去攙扶二人的手只到一半,短暫遲疑后,又收了回去。

察覺到自己這個行為十分失禮的艾琳希絲立刻慌張了起來。

“啊,對不起……我,我這是怎么了呢……”

兩個衛兵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不過他們怎么可能讓她為難,立刻就站直了。

“沒事沒事,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嘛。公主才是,平時對我們都太好了。”

“就是就是,讓這兩個家伙好好站崗就行,公主,我們先進去找院長吧。”

小愛搖著艾琳希絲的手臂,試圖讓她打起精神來的同時瞥了眼白謙之,后者很懂規矩(實際上是嫌麻煩)地站到了旁邊。

“我先在外面等你們。”

“這才對嘛,公主快走吧。”

小愛拉著艾琳希絲進入鐵門另一頭的學院。

“德利文,公主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等她們進去了,兩個衛兵才開始對話。

“是啊,這種感覺,怎么說呢……”

“私底下談論別人,不好吧。”

白謙之抱著手,斜著眼睛瞥向他們。

這時候,兩個衛兵才反應過來這里還多了一個人站著。

“你小子是誰?剛才跟著公主一起來的吧,以前沒見過。”

聲音稍顯年輕些的衛兵也打量著他,開口盤問。

“我嗎,來自地球。”

“地球?”

年輕的衛兵重復了一遍,然后轉頭看向年長的衛兵。

“德利文,你知道地球是哪里嗎,不會是大海另一邊的偏遠異國吧?”

面對他的問題,年長的衛兵攤攤手。

“地球啊,我也沒聽說過,是個奇怪的名字。”

白謙之看他們倆一頭霧水,接著補上沒說完的話。

“別想了。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我是穿越者。”

“穿越者?”

“穿越者?”

這句話兩個衛兵倒是聽懂了。

“穿越者嗎……”

雖然目光中還帶著些許難以置信,但年長的衛兵認真瞧了他身上的裝束,若有所思地說

“嗯,倒是聽說過在很久以前,這片大陸上有許多穿越者。不過這些人早就成為傳說了,在這種光芒漸弱的時期居然還會有穿越者到來,可真是件怪事。”

傳說的當事人也無奈地攤開手來。

“我怎么知道我這么倒霉。你們鎮里那個神棍——哦,魔法師。他硬說我是什么最后降臨的勇者,我也很無奈。”

兩個衛兵對視一眼,年輕的衛兵發出一聲嗤笑。

“噗呲……哈哈哈哈哈,就你這身板,連做冒險者都還不夠格吧?還勇者呢,不可能不可能。”

沒在意他那有些看不起人的語氣,白謙之趁機發問

“我其實比較好奇,勇者和冒險者到底有什么區別。”

“誒……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年輕的衛兵又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他。

“廢話,我剛來沒半天,怎么可能知道。”

“我們這個世界的勇者啊,據說是一群很強大的人。他們擁有著堅定的靈魂,遵循古老的信條。做著四處探索未知啊,討伐魔物啊,抵御黑暗之類的事,守護著這個世界。”

年長的衛兵接過話來,神色頗為感慨。

“不過真正的勇者在很早之前就都消失了。這些都是我們從前輩們留下的記載和大陸上傳頌的故事里得知的。最后一位有記載的現役準勇者「塔布科克羅拉爾·羅拉爾明」,也早就于四百七十七年前,倒在了現在早已經被深淵黑暗全部吞噬的外陸國家礦坑之巢里。”

“現在還在外面與魔物和深淵黑暗戰斗的冒險者們都是些靈魂弱小的原住民。雖然在做著和勇者差不多的事,不過都不能算是勇者。”

“這樣嗎。”

雖然聽了一段感覺很厲害的資料。

但是完全沒有自己想聽的內容。

而且還多了一個夾在勇者和冒險者之間曖昧不清的“準勇者”這樣的新稱呼。

哎,搞什么啊。

口頭上那么崇拜勇者,結果卻連勇者到底與普通人有什么區別都搞不明白嗎?這群原住民就是這樣敷衍對待拯救了自己世界的恩人?

白謙之有些提不起勁來了。

“還沒問你名字,你叫什么?”

年輕的衛兵出聲打斷他的思考。

“我嘛,白謙之。”

“果然是穿越者才有的怪名字。”

年輕士兵咕囔著取下沉重的兜鍪,露出一張約莫二十上下的臉龐和一頭紅棕色的短發。

“列文·多羅多,我的名字。我旁邊那個家伙是德利文·克默。我們是這兒的衛兵,也是這個小鎮的巡邏士兵,叫我列文吧。”

列文伸過手來,鑒于他還算得上友好的態度,白謙之倒不介意認識他們倆。

“叫我德利文就行。”

德利文也取下兜鍪,對白謙之微笑示意。

德利文長著灰發,腦后簡單地扎著一個小辮子。像是二十五六歲的樣貌,比列文更成熟些。

“我一路上都沒看見有其他士兵,這鎮子這么大,不會就你們兩個士兵吧?”

“是啊,我們倆是從其他國家逃來的難民,從小在這長大。希斯納爾鎮周邊沒有什么特別厲害的魔物,有我們倆和鎮里的冒險者守護也就夠了。”

“白謙之,你是今天落下來,然后被外出的公主帶回來了吧。”

德利文抄起手問道。

“嗯,我被她救了一命……兩命吧。現在暫時是她的護衛。”

“護衛?拜托,你連劍都拿不穩吧。”

“再怎么說這不可能吧。”

列文憋著一臉壞笑,把手上的長劍遞出。

“來,試試。”

“叮當……”

不,不行……

這絕對超過了五十斤的重量!

雖說多少是有些沒心理準備的原因,但白謙之接過劍的那一瞬間,雙手就不受控制地被沉重的鐵劍往地面拖去,險些讓他失去平衡,還好及時脫手了。

質量也太高了……天殺的,難道這里的人都是天生神力嗎!

“哈哈哈,不行啊。”

列文搖著頭把劍重新撿起來。輕松寫意的神色讓白謙之有那么一瞬間懷疑,這人是不是用了什么魔法或者暗樁開關來整他。

“不可能不可能,就這種程度,瓦拉大伯絕對認錯人了。”

成功找到樂子的列文笑得十分燦爛,重復了剛知道白謙之來歷時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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