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年的血
- 巫山猶錦樹
- 五六白七八黑
- 2574字
- 2019-06-06 20:16:48
大晏的皇宮一如往常的冷清,宮里主子少,刻在骨子里的綱常倫理禮儀宮規讓宮里眾人也鬧騰不起來,不出意外,這又將是一個冷冷清清的年。
皇帝將愛人攬在懷里,下巴靠在懷里人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著什么,言弦歌靜靜地聽著,間或一笑,輕輕拍拍身前搭著的瘦削修長的手。
冬日太陽升得晚,兩人念叨了許久終于迎來了清晨第一縷的陽光,金黃色的光線透過門縫照進來,正對著門的軟榻上也投下了影子,皇帝陛下因這光線微微瞇起眼,就看見他家公主逆光而來。
皇帝換了個姿勢,將懷里人摟的更緊了。
“晏亦歌,關門。”
晏玨挑挑眉,反手帶上了門。
“見過季晩舟了?”
“見過了。”
“他怎么說?”
季晚舟是皇帝母族季家的人,打小就奇奇怪怪,家中同輩小輩都不愛接近他,奈何才華出眾,得族里長輩喜歡,年初在晏陽郊外的一座小山上搭了座茅草屋,一月有十七八天住在那,照這看來大有長住的打算。本著人才不用白不用的原則,晏大公主被她家父皇攛掇著沒事就去串個門混混交情,雖說至今沒得幾個好眼色,但季晚舟脾氣順了也能禮尚往來指教一番。
晏玨輕飄飄看了自家父皇一眼,道:“舟叔說,新年大吉。”
……
大晏的除夕夜是得君臣同慶的,年后三天不宵禁,繁榮昌盛的晏陽城每年這時都顯得更加熱鬧。
衛清安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恪守著禮儀,他微微低著頭,周圍人來人往,觥籌交錯,也無法牽動他絲毫的思緒。
“清安,清安?”
衛清安抬起頭,他的父親正看著他。“……父親?”
衛河眉眉頭緊皺,到底沒有詢問緣由,衛家家風嚴謹,但在法理之中的事還是管的比較寬松。
“我去你張叔那邊喝幾杯,你同流云好好聊聊。”除夕宴是少數幾個能四下走動的正式宴會之一,文臣武將都趁上面兩位膩歪著的機會溝通交接,你來我往鞏固拓寬關系網。當然有些人別有用心,有些人卻只想著同知己好友在人前一醉方休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衛河離開這一片,同遠處聚集成一圈的武將打得火熱。慕流云在衛清安身側坐下,舉著個酒杯示意了一下就仰頭喝光,衛清安只是愣愣地看著他,眼中的光彩流動得有些緩慢,俊朗的面龐少了幾分沉穩,倒顯出幾分少年的情態來。
慕流云嘴角翹起,道:“在對面就見你一人在這借酒澆愁,不知是哪個人給我們衛小將軍不痛快了?”
衛清安搖搖頭,滿上一杯就是一口灌下。
兩人自余甘樓一別,已是數日未見,衛清安忙著整兵練兵,慕流云忙著準備科舉,那日的爭論看似已隨時間消彌,但實際上卻只是深埋心底。
公主前段時間為著自己也為著慕流云同衛清安的爭執特地上門拜訪了一番,雖未明言什么,但衛清安心里知曉,這是公主讓了一步。自出娘胎便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的玨公主殿下,在將近成年即將正式參與儲位之爭的時候,還是收斂了自己的小性子,開始見人下菜碟,開始委曲求全忍氣吞聲。
公主不再是從前那個張揚不知收斂的小女孩,她年歲到了,皇帝收回了保護傘,把獨女完全投放到這不見血的戰場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連這些都面對不了,那也就沒有資格做這個國家的帝王。皇位上從來不需要一個優柔寡斷懦弱無能的人,皇帝不會因為誰是他的子嗣就青眼有加。做皇帝的人,總是最果斷的,換句話說,總是最心狠的。
但公主畢竟是公主,公主有錯,親自上門來道了歉,這是公主明事理。臣下若不接受,就是臣子的不是了。
衛清安自幼便聰慧,行事有分寸,之前雖確實是十分不滿,但也不愿給衛家招敵,現今局勢未明,誰都有可能上位,哪方勢力都還是先不要得罪的好。更何況衛大將軍對公主頗有幾分欣賞,他便順水推舟,兩相無事,左右雙方都知道了各自的態度,日后把握好分寸,做事留一線,便也能友好相處。
慕流云來找衛清安,其中也有和解之意,他便如往常般對待,仿佛之前的事從未發生。
兩人你干我灌互拼了幾杯,漸漸消停,衛清安已經醉了,眼睛微瞇著,還在努力地瞪大雙眼,慕流云仍是一副溫雅公子的做派,如平時般舉止有禮,只是動作起來比平時慢些。
衛清安低聲道:“有用你的,也有不用你的。有殺我的,也有不殺我的?”
慕流云看他一眼,低頭晃了晃酒杯:“是殺衛,你只是恰好姓衛罷了。”
衛清安沉默,許久才問:“公主何時大婚?”
慕流云偏頭思索,道:“不是明年夏天便是冬日,總歸是這些時候,陛下似乎挺急的。”
衛清安借著酒勁唔了一聲。
他放松身體,半趴在桌案上,看向右側高臺上的某處,黑眸中滿是迷惘。慕流云單手支著下巴,已經睡著了。高臺之上有道目光似乎往這邊掃了一下,很快又移走了,無波無痕,一如殿外大雪的寒涼。
宮宴散后,晏玨沒有回府,她在宮里有自己的宮殿,逢年過節來住一住也算是全了禮數。
晏玨同皇帝的關系并沒有外面傳的那么好,所謂寵愛不過是一個穩定國家幌子罷了,晏家人親情淡薄,只認同有能力的族人,晏氏皇族子孫不多,各府爭權奪利,內部也是勾心斗角,每換位當家就又要死上那么幾個嫡系旁宗。面上裝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嫡庶和睦,也只是騙一騙那些遠在宮外淳樸的百姓罷了。
晏玨洗漱過后就打算歇息了,紫宸殿那邊應該還在準備著守歲,熙寧宮料想和她這一樣,左右冷冷清清孤身一人,還不如早早睡去了事,她和那位沒有血緣關系的皇祖母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找對方來陪。這大概是她們唯一一點像一家人的地方了。
細葉把燈熄到一半,就有人敲門喊“公主,大事不好”,剛躺下的晏玨黑著張臉起身,披了件外袍就出去了。
刺殺是在紫宸殿發生的,幾個刺客早已被制伏,地上一灘血跡,看得人分外難受。
晏玨到了之后先是檢查言弦歌是否安好,一定意義上,她家爹爹的地位遠在父皇之上。言弦歌被皇帝攬著,垂著眉看不清神色,皇帝一臉陰沉,顯而易見心情不好,大過年遇到這種事也是夠晦氣的了。
確定兩人沒事后,晏玨轉頭冷聲問禁軍統領:“抓到活口了嗎?”
看到的都是身穿太監服的尸體,手拿兵刃的應是刺客,寸鐵也無的當是無辜橫死的太監,若是沒有活口事情要查起來就難了。
統領祁栕白著張臉:“回稟公主,活著的都服毒自殺了,我們沒能來得及攔下來。”他現在哭的心都有了,本來好好一個闔家團圓的好日子,鬧出這樣的事來,他偏偏還辦事不力,但愿還能看到大年初一美好的太陽。
“封鎖皇宮,今晚來赴宴的都給查一查,看可對的上數。給你三天時間,什么都查不到的話就去給這幫刺客陪葬吧。”
晏玨甩袖走到皇帝旁邊,輕聲問:“爹爹可還好?”
言弦歌抬頭笑著溫和,聲音一如往日的淡定從容,看不出分毫異樣的情緒:“無事,這些歹人沒能進內殿就被攔下來了。”
皇帝冷哼一聲:“這事阿玨你來負責,好好查查,朕想應該還有后手。”
晏玨這次沒有和皇帝犟嘴,頷首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