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國也就不跟周嬸客氣了，陪著父親坐在飯桌上。

看著盤子里金黃夾著翠綠的韭菜粑粑，劉建國忍不住拿手捻了一個塞進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又香又酥脆。

“周嬸煎的粑粑還是這么好吃。”

劉建國含糊不清地說道。

“好吃就多吃點。”

劉寶山拿了兩個杯子和半瓶酒出來，給劉建國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來，咱們爺倆喝一個。”

劉建國知道老爸的酒量不高，但是每天都要喝一點，用他的話說，那是因為上班比較辛苦，下班后喝點酒解解乏，消除疲勞。有時一杯，有時兩杯，最多不會超過三杯。老爸很有分寸，從來沒有醉過。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劉建國以前也不喝酒。

喝小酒要講究閑情逸致。

他又不喜歡跟人出去應酬，而且要照顧生病的妻子。所以基本上是滴酒不沾。

喝酒還是妻子去世那段時間養成的，借酒消愁就是說的他這種人。

劉寶山喝了一口酒，夾了一塊粑粑咬了一口，瞇縫著眼睛慢慢品嘗，“嗯，好吃，就是這個味。”

老爸的牙口還好，嚼干豆子都沒問題，吃東西也不挑剔。

劉建國想，自己到了他這個年齡，有這樣的狀態就不錯了。

周嬸在廚房里一種噼噼啪啪，然后一盤拍黃瓜就端出來了。

“先吃著。番茄炒蛋馬上就得。”

“周嬸，你吃沒有。沒吃也一起來。”

“我吃過了…”

周嬸在廚房里回答。

然后就聽見滋滋滋的聲音，跟著煎蛋的味道就飄過來了。

“好香。好久沒聞到廚房炒菜的味道了。”

劉建國現在一天三頓都在單位吃工作餐，家里都沒開火。

劉寶山：“家里還是要有個女人才行，要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有煙火氣。怎么樣，一會給你周嬸說說，讓她給你留意一下。”

老爸又開始提這個了。

劉建國：“爸，不說這個，喝酒喝酒。”

周嬸把番茄炒蛋端上來。

“你們吃著，給你們爺倆煮紅油素面去。”

“周嬸，我自己來吧。”

“順手的事，還要經過幾道手不成？”

劉建國看看周嬸的背影又回過頭來看看老爸：“劉寶山同志，這什么情況？我看周嬸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她對我們家廚房很熟悉呀，那冰箱里整整齊齊，干干凈凈也是她的功勞吧。”

“嗨，左鄰右舍的，互相幫助嘛，她有時候來串串門，幫著收拾收拾，我還過去幫她換過燈泡，修過電視呢。”

“爸，你就沒別的想法？我看你也缺個老伴。”

“臭小子，你把你爸當什么人了，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說什么呢。”

“爸，我是說真的，周嬸人不錯，周叔也走了有五年了吧。周家的孩子都不在身邊，周嬸一個人也挺孤單的，你們可以互相照顧。哎呀，我為什么早沒想到呢，看來還是對你關心不夠啊。不過現在也不晚……”

“說你的事情又扯到我身上。快閉嘴，這話可別說出去。弄得人盡皆知，影響不好。”

“爸……”

“別說了。建國啊，你爸前頭那些年都沒想過再找一個，現在更不會了，就這樣挺好的。”

“爸爸，這些年都是我拖累了你。”

劉建國聲音有點哽咽。

爸爸養大了自己，還養大了孫子。

“說什么呢。咱們是父子，說這些見外的話干什么，不說了，喝酒喝酒。”

周嬸把煮好的兩碗面端了出來，雪白的面條配上綠色的蔬菜，再加上紅紅的油辣子，看著就有胃口。

“周嬸，你做的飯菜就是好吃。”

“好吃就經常回來，周嬸又給你做就是了，聽你爸說你天天吃食堂，那可真是……好了，你們慢慢吃，我回去了。”

“謝謝周嬸。”

劉建國起身送她，劉寶山趕忙把水果拎上遞給她，“這建國買的，你拿上。”

“建國買來孝敬你的我怎么好意思要。”

“是專門給你買的，剛才還說讓我給你送家去，你就過來了。”

周嬸笑呵呵地接過水果，“那就謝謝你了。”

“謝什么，我還想以后多吃你做的好吃的呢。”

“行，沒問題，只要你們喜歡。”

周嬸樂呵呵地回隔壁去了。

父子倆坐下來吃面，

劉建國：“爸，你還挺會說的嘛。”

“我都是說的實話。”

吃完飯，劉建國把碗筷洗了，坐在沙發上跟劉寶山聊天。

“爸，我想問一下，李英去世的時候，我都糊里糊涂的，葬禮呀什么的都是你和單位同事在操持，我都不知道有哪些人來參加了的，你還記得嗎？”

那時候劉建國沉浸在悲痛之中，整天恍恍惚惚的。家里只有他一個獨子，沒有兄弟姐妹幫襯，單位領導還就安排了人來幫著料理后事，他自己則由兩位堂兄弟攙扶著機械的迎接來賓，喊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葬禮結束。

劉寶山：怎么想起問這個？

劉建國：“都不知道有哪些親戚朋友同事同學來過。這是一份人情，欠了人情，就得還。”

“行，我知道了。”

劉寶山去臥室里拿出一個小本本，遞給他：“我都記在這上面呢。”

劉建國翻開本子。

看見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親戚同事朋友同學的名字，隨了多少禮等等。

“爸……”

“怎么樣，你爸還行吧。這些人情世故你爸還是懂的。家里的親戚朋友我都替你還人情了，比如生日，結婚，滿月升學什么的，我都替你送了份子。”

“爸，這些你都沒給我說。”

“以前沒給你提這個，是怕讓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現在你主動問起，說明你已經從前面的事情走出來了。

看你前幾年的那個狀況，我跟你說有用嗎？說了你也不會去參加這些應酬，也就沒跟你提起過。

反正親戚們也都理解，有我這個代表去參加就行，所以親戚這塊你就不用管了，最主要的是你的那些同事同學。”

劉建國：“單位上的同事有什么紅白喜事，雖然我沒有去，但是也都是隨了份子的，所以也沒有太大的問題，主要是我不知道有哪些同學來過，而且他們還是自己來的。這下好了，你都記著呢。”

劉建國看著本子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心里很是感動。

“嗯，你這些同學都不錯，胡偉就不說了，一個院里長大的，又是一個班，發小的交情，聽你胡叔叔說，胡偉調回來了？”

“嗯，就在西山路派出所，離我挺近的，前幾天還見了一面。”

“那感情好。這下你哥倆可要多聚聚。還有其他同學，你可要好好跟他們聯絡聯絡感情，一是感謝他們，而是多走動走動，人這一輩子總要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同學的感情又比朋友更深厚一些。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就是那個什么一起喝酒，一起看風花雪月。哎呀，你爸是個大老粗，沒你這個知識分子懂得多，也說不明白。

建國呀，爸爸希望你從今天開始有一個新的生活。”

“我知道。爸，謝謝你。”

劉建國知道老爸哪里是不懂，他比自己更看得明白，活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