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位于靠近山頂的山體內部，趙哥正站在大屏幕前，“E區和B區的援軍正在向這邊集結，需要下午才能全部抵達，頂得住嗎？”

“沒問題！”一凡笑了笑，“我們可是有圣母護佑呢！”

我瞬間羞得滿臉緋紅，不知道該說什么。趙哥看著我說道：“人家徐姑娘都不好意思了，”然后轉向一凡：“看樣子你小子勢在必得啊！”

“我們秣兵歷馬這么多年，早就渴望這場惡戰了！”

趙哥點點頭：“好樣的！這點自信，像極了你的父親！”然后轉過頭繼續盯著大屏幕，看著上面遼闊的地平線。我也沒有再說什么，也一樣默默地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地平線。指揮室里大家都在輕聲調度著自己的工作，人聲雖多，卻不嘈雜，并且時不時地有人來和一凡匯報戰況，一凡也時不時地下達各種指揮命令。

這時，旁邊一臺電腦前的士兵對著一凡說道：“報告楚領導！敵人距我們五十公里！”

“好！傳令炮兵部隊可以開火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停！”

一會的工夫，就能看到大屏幕里遠方地平線處火光沖天，并且隨之騰起一片黑煙，鋪天蓋地的，天地間的界限都不再清晰。我們就像在欣賞一副潑墨山水畫，作畫人是全人類，畫的名字是“敢叫日月換新天”！

大戰就這樣拉開了，毫無征兆，來得是那樣突然，感覺就像一場電影，沒有片頭廣告，大幕拉開就直切主題！盡管我們已經等了幾百年，盡管我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盡管每一個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斗志昂揚，可是惡鬼會就此被消滅嗎，我總感覺事情不會那么順利，至少電影里絕對不會這么演。

黑色煙霧就像有生命一樣，一直在向我們這邊延展，屏幕的視角也由遠及近不斷切換。突然，一個黑影從烈焰和濃煙之中躥了出來，身上還掛著熊熊烈焰，跑了幾步，最終一下撲倒又被黑色煙霧吞沒。而它的身邊又沖出來一個黑影，這個看上去毫發無損，在地上打了個滾，又繼續向前飛奔。

第一只沖出來的惡鬼與烈火煙霧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后面沖出來的惡鬼也越來越多，從屏幕左端向右端平鋪過去。

“報告距離！”一凡開口道。

“距我前沿陣地十公里！”

“炮兵停火！傳令前沿將士，進入射界后立刻開火！”然后聽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兄弟們，接下來就靠你們了！”

我猜，眾將士肯定早已憋足了勁，等待這一命令已經等了好久了。突然，沖在最前邊的惡鬼身形向下一陷，地面竟然塌陷了一大片，后面的止不住去勢也都相繼跌入其中。緊接著，陷坑中的烈焰沖天而起，頓時燃成一片火海，里面的惡鬼最終難逃變成BBQ的命運。我心里一陣暗喜：真可謂兵不厭詐，一凡竟然還布置了如此一招，任你惡鬼再神通，面對這一道道火坑你還能飛過來嗎？

果然，后面真的飛出一群帶有翅膀的惡鬼，不過沒飛多遠，就看見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掉落，一定是高射機槍開火了。可是，縱使我們的放空火力網再密集，總是有漏網之魚僥幸突破，并且這些“魚”還不在少數。與此同時，陷坑邊的惡鬼們上演了讓我們不可思議的一幕。面對熊熊燃燒的火坑，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反而前仆后繼地跳進里面，用自己的軀體壓在已經燒成焦炭的同伴身上。一層不夠后面的在添一層，竟然硬生生地把火焰壓滅，甚至陷坑都被填平了，后續隊伍就這樣踩著同伴的身體，浩浩蕩蕩的席卷而來。如此殘忍的畫面，直看得人心驚膽顫，我不自覺地緊緊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嚇得叫出聲來。

趙哥的臉色有些凝重：“人海戰術啊……這才只是低等的惡鬼，還不知道那些高等的狼頭人會有什么樣的高科技呢！”

“這些惡鬼似乎是狼頭人的先頭部隊，惡鬼數量那么多，狼頭人完全可以不顧這些惡鬼的死活！”一凡說道。

趙哥摸著下巴頦說道：“不知道那些狼頭人是通過什么方式來控制惡鬼的，如果咱們能研究出來，加以反制，就可以讓惡鬼反噬他們了。”

“或許只有抓到一只狼頭人才能知曉！”一凡說完，向旁邊的戰士問道：“經過這一系列重磅攻擊，敵人減員多少？”

“約五成左右吧！”那名戰士看著電腦上的衛星數據答道。

一凡面色凝重起來：“接下來，才是最艱苦的戰斗啊！”

終于，我們的前沿陣地出現在屏幕中，一道道火舌在工事后面迸發，沖在最前排的惡鬼紛紛撲倒在地，后面的腳下毫不停歇，轉眼間便在那些同伴踩成肉泥。可能在它們的腦海中絲毫沒有“同伴”這種概念，其他惡鬼是死是活跟自己沒有一丁點關系，只知道一往無前，哪怕有一口氣也要一往無前——這也正是它們令人恐懼的地方。

“戰隼旅出動！”一凡一聲令下，過了一會，我們的戰斗機便出現在畫面中，超低空飛行伴隨著猛烈的掃射，對我方的地面部隊形成了強有力的支援。他們絕不愧對“戰隼”這一名字，就像一只只鷹隼一樣，盤旋在敵人頭頂，每一次俯沖都要收走一片敵人的性命。我心里一陣激動，剛才的轟炸或許殺傷力更大，但我并沒有親眼所見，現在眼看著惡鬼們被成片消滅，感覺格外解恨。然而，敵方的飛行惡鬼很快出現在屏幕中，他們飛撲向我們的戰機，立刻纏斗在了一起。剛剛暢快的小心臟，這下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因為我清楚地看到有飛機拖著黑色的尾巴撞向地面，爆燃出令人揪心的火焰。

“傳令，前沿防線收縮防守，后面的注意掩護！”一凡下令道。

工事里，戰士們手中的鋼槍也一刻也不敢停歇，而惡鬼們速度非常快，前仆后繼，轉眼間便已沖上了陣地。將士們得了軍令，邊打邊退，逐漸收縮，盡可能保存有生力量。防線一道接一道地被突破，一凡的面色也越發地嚴肅，我知道，雖然他對勝利充滿堅定地信心，可是戰爭終歸是戰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預知勝負。他擔心大家能否抵擋得住敵人的進攻，他擔心此役會否一敗涂地，他擔心最終是否傷亡慘重，他也擔心每一名指戰員的安危。我也知道在他平靜的面龐下，是一個飛速運算的大腦，戰場上的形式瞬息萬變，需要他這個指揮官精準把握戰機，在關鍵的時刻做出關鍵決策。因此我不敢打擾他，只是默默走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手，我雖不能賦予他人神力，但是我認為至少我可以讓一凡安心。他轉頭看著我，兩個嘴角微微上揚，我不確定他的憂愁是否一掃而光，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臉上那死寂般的嚴肅打開了。

終于，慘烈的肉搏戰打響了！

戰士們揮舞閃爍著青色光芒的武器，與敵人戰成一團，惡鬼們一個又一個地倒下，而我們的減員也接連不斷，甚至都能看到我們的官兵身首異處、斷肢四飛。我的耳邊似乎聽到了，憤怒的吶喊聲和痛苦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我的心里在滴血，眼中流著淚，我緊緊咬住下嘴唇，竟然不覺得疼，因為心里更疼。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每個家庭的希望，更是全人類的希望，他們甘愿用自己的身軀為最終的勝利去鋪平道路。我不想說歌功頌德的話，因為任何歌功頌德，對于他們個體而言，都毫無意義。此役，我們必須成功，否則要怎么面對這些拋頭顱灑熱血的烈士們！

這時一雙大手伸到我的面前，是一凡，他輕輕地擦掉我臉上的淚水。

“我們一定會勝利的，對嗎？”我仰頭望著他。

他也是滿面悲傷：“不成功，便成仁！這么多將士都為此付出了獻血和生命，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勝利？”

雙方不斷有人倒下，后面的又不斷補上，整個戰場就像一個絞肉機，不分敵我通通絞個粉碎。就在戰事膠著不下的時候，突然，身旁的傳令兵報告：“趙領導，楚領導，B區和E區的援軍到了！”

這個消息，就像一劑強心針，把在場所有人悲痛欲死的心給救活了，重新又堅定有力地激烈跳動起來。

趙哥喜上眉梢：“太好了！快讓他們速速加入戰斗！”

話音剛落，傳令兵尚未來得及回應，就見屏幕里，援軍如潮水般從山上涌了下來，匯入了頑強抵抗的防線，淹沒了強弩之末的撒旦惡鬼。戰斗仍在繼續，按照非常有利于我們的方向在繼續，朝著勝利在繼續……

直到最后一只惡鬼被消滅，整個指揮大廳一片歡呼，大家相擁而泣，要知道這場勝利，是靠多少人的生命墊出來的！我們一行人走出指揮室，外面的戰士們沒有歡呼，沒有雀躍，而是在忙著搶救受傷的戰友，最有資格歡慶的他們卻無暇歡慶。我想，這一刻，他們或許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們比我們更知道剛剛自己經歷了什么，眼看著那么多戰友傷的傷、死的死，誰還能有心情去歡呼慶祝！

整個天地似乎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遠處仍有些許惡鬼的殘軀在燃燒，滾滾濃煙直沖入云霄，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氣味，和手術室里使用電刀時的氣味很像，不過這可比電刀濃烈得多，濃得直嗆人眼睛。我也不知道是嗆得，還是因為心疼這些戰士，總之眼淚一刻也未曾停歇。我穿梭在傷員之間，和醫務兵一起對他們進行清創消毒，簡單縫合以及包扎，這些都是我的老本行，做起來也格外的得心應手。直到這一刻，我才感覺到自己并不是一無是處，我才發覺自己的用武之地。我所到之處，戰士們紛紛向我行禮，我連忙扶起他們；有的傷員見了我還要掙扎著坐起來，我趕緊伸手制止他們，告訴他們不必多禮，安心休養。我拿出匕首一刀把長袍的下擺齊著膝蓋割斷，拎著縫合包和急救箱往來奔走；我輕輕地清洗擦拭他們的傷口，生怕弄疼他們；我聚精會神地打麻藥，一針一線地把傷口縫好。戰士們見我完全融入他們之間，都覺得特別親切，每一個經我手處理過的傷員，都像是得了莫大的榮幸。他們都說：看到我，身上的傷痛就好了一大半了，我真的就是圣母下凡前來解救他們的，

我和醫務人員一直忙活到很晚很晚，雖然今天旗開得勝，打了大勝仗，可是這一晚沒有任何形式的慶功儀式，我相信沒有人會有這個心情，我想，肯定有的家里已經哭到悲天愴地了，就像當初我們失去林璐姐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