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半月假的時候，沈艾略微收拾一番，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算起來，這是頭一回她獨自乘車走這么遠的路。

沈艾倒還挺鎮靜的，先乘公交再轉客車，晃晃悠悠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又走了二十來分鐘，終于到家了。

家里只有沈奶奶在，沈耀宗已經放了學，不知到哪里瘋玩去了，肖云、沈祖林則下地去了。

見孫女回來，沈奶奶隨口問了幾句，便道：“該做晚飯了，你來給我燒火。”

沈艾應了，跟著沈奶奶進了廚房。

近兩年家里條件好了一些，但沈家是窮怕了的，節儉的觀念深入人心，一日三餐依舊是以自家土地產出的作物為主，很少花錢買肉、買豆腐。

今天的晚餐依舊簡單，有兩樣清炒的素菜，還有一碗蒸雞蛋。

這雞蛋家里倒是常有，不過是特意做給沈耀宗吃的。不管是蒸一個雞蛋還是兩個、三個，每次都被他包圓了。

沈奶奶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功夫，就將飯菜做好了。

這時沈耀宗從外面跑進來，看到沈艾，罕見露出了笑臉：“姐，你從城里回來，給我帶好吃的沒？”

沈艾懵了一下，才搖了搖頭。

沈耀宗耷拉著臉，很不高興：“每次爸媽進城，都要給我帶東西，你出門這么多天，為什么不給我帶？”

沈艾苦笑道：“我要是有錢，我也給你買。”

沈奶奶白了沈艾一眼，才朝沈耀宗道：“乖孫別生氣，奶奶這里還有好吃的，是你小姑姑之前帶來的，你一直很愛吃的。”

沈耀宗這才又笑起來，蹦蹦跳跳跑到沈奶奶身邊道：“奶奶你真好。”

果然沈奶奶拿了一小盒餅干，沈耀宗接過，吃得津津有味，還故意走到沈艾身邊道：“還是奶奶疼我，我也不指望你，哼。”

沈艾只覺得幼稚，淡淡一笑沒有搭理。

沈耀宗圍著她念念叨叨了一陣，見她始終不回應，覺得沒趣也就算了。

過了一會兒，沈祖林、肖云從地里回來了。

見到女兒，肖云沒有別的話，直接開口問：“學校發的補貼呢？我可告訴你，不管你花了多少錢，學校的五百塊錢必須交出來。”

沈艾默默掏了掏荷包，將錢拿出來遞給肖云。

這幾天，除了生活費之外，還要保管這一大筆錢，于她而言簡直就是煎熬。

肖云接在手里，數了一遍，終于放松了神情：“算你識相，接下來學習也要抓緊，一定要考前幾名，不然家里可供不起你的學費、生活費。”

這里面的道理沈艾心知肚明，默默頷首道：“我知道。”

肖云將錢收起來，看了看沈艾，翻著白眼道：“你心里放明白些，這些錢交給我，難道是我賺了嗎？你一個月就花二百塊錢，比咱們一家花的都多。這五百塊錢，根本就不夠你一學期的生活費，我還得往里面搭幾百塊錢。你一個女孩子能讀高中，真是走了大運。你可要念父母的好，來日好生賺錢，幫扶你弟弟才是。”

沈艾點點頭，沒有作聲。

肖云忙了一天，也沒精力繼續訓斥女兒，便道：“吃飯吧。”

一家人吃飯的當口，沈耀宗眼珠子轉了轉，看著沈艾問道：“姐，你在外面吃的什么？”

“也沒吃什么，就是普普通通的飯菜。”沈艾淡淡回答。

沈耀宗道：“我可不信，媽說你一個月要花兩百塊錢，你這么有錢，一定天天吃面包、喝飲料吧？”

沈艾耐著性子道：“城里東西貴，我除了吃飯之外，根本沒有買過別的東西。”

沈耀宗哪里肯信，扯著嗓子道：“我不管，你有那么多錢，你再去城里，一定要給我買些吃的東西，不然，我不讓你進門。”說著擱下筷子，鬧著不肯吃飯。

肖云拿勺子舀了雞蛋，送到沈耀宗面前，笑著哄道：“不吃飯肚子餓，這是奶奶特意給你蒸的，快吃呀。”

沈耀宗鼓著臉，不耐煩的道：“整天都是雞蛋雞蛋，有什么吃頭？我要吃零食，你怎么不給買？你一個月給姐姐兩百塊錢，為什么我要十塊錢，你都不肯給？”

肖云繼續好言相勸，無奈沈耀宗根本聽不進去，小胖臉越繃越緊。

沈祖林皺著眉道：“要說這件事，也真是艾艾做得不對。你一個當姐姐的，出門回來怎么就不能給弟弟買點兒東西？”

肖云冷哼道：“你的女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到大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這些人情世故，她怎么會懂？”

沈奶奶接口道：“哪怕是一個面包、幾個香蕉也好呀，你空著手大搖大擺回來，難怪耀宗要生氣。”

突然之間，沈艾成了眾矢之的，陷入所有人的指責之中。

看著燈光下親人們的臉，沈艾覺得可笑、悲哀。

自己出了一趟門，雖然離家不算遠，但畢竟是第一次離家在外地住宿，又是女孩子。

他們擔心過自己的生活嗎？沒有人想過，自己在學校過得好不好，能不能適應，學習能不能跟上。

他們關心的，始終只有沈耀宗一個。

不，他們也惦記過自己，惦記自己手里的補貼款，惦記自己每個月有兩百塊錢的生活費，卻沒有給家里添置東西。

他們難道不知道，一個月兩百塊錢的生活費，自己過得捉襟見肘嗎？父母這么大年紀了，這點道理怎會不明白？不過是懂裝不懂，一心一意尋自己的不是罷了。

還好，之前自己在學校時，沒有跟其他的同學一樣，心心念念想家想父母。不然，真可謂是莫大的諷刺了。

初中的時候，她一心一意盼著能快些長大，離開這個家，過上自由的生活。

如今，在一定程度上，她獲得了短暫的自由，但家庭的影響如影隨形，她對家庭的依賴也是無法擺脫。

在沒有能力賺到錢之前，她能怎樣呢？不過是繼續等，繼續忍而已。

接下來兩天，沈艾如往日一般，在家里做了些農活和家務事。

等到星期天踏上歸程，沈艾心里沒有半分不舍，腳步反而還是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