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承羽站起身，感覺自己處于一團混沌黑暗中。

寂靜中，王伯的聲音，忽然從某個角落傳來。

“許承羽，此刻你再次回到那個商場了，你抬頭看，明亮的燈光在頭頂照耀照……”

許承羽仰起頭。

啪，啪，啪……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一盞一盞的向深處亮起。

“你眼前的環境開始活躍起來，你看到琳瑯滿目的商鋪，從你身邊走過的行人，然后還有一點音樂，使你感覺心情格外愉悅……”

在王伯的語聲中，一曲優美的音樂聲打破了平靜，周圍也瞬間熱鬧喧囂起來。

許承羽環顧周圍，看到一間間擺著各式衣帽服飾、讓人眼花繚亂的商鋪；看到行人談笑風生，陸陸續續的從他身邊走過去。

王伯的聲音繼續引導著。

“許承羽，現在回憶一下，遇到兇手前，你在做什么？”

許承羽看著自己手，幾張收據小票捏在手里。再抬起頭來朝前望去，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收銀臺了，收銀員小姑娘正低頭敲著鍵盤。他立刻想起，當時父親買了籃球，讓他去收銀臺結賬。

“我要去收銀臺。”許承羽默默說道。

“很好！那么，接下來，后面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王伯的聲音消失。

許承羽開始邁步朝收銀臺那邊走。

他邊走著，邊好奇的觀察著周圍的場景，這是一家老商場了，他發現不知何時，幾家熟悉的老商鋪，已經換了新主人，原來的白色地磚，也重新鋪過，換成了米黃色，有些地方也增添一些新的設施。

這個商場，他曾來過無數次，但卻從未感受過它發生過的細小變化，如今卻在夢里，看的如此詳細。想來，也實在荒唐可笑。

……

“顧客您好！”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收銀臺，收銀員小姑娘正沖他微笑著。

許承羽把收據票單遞過去。

“您好，請幫我結算一下。”

“稍等。”

收銀員小姑娘拿著小票，低頭噼里啪啦敲著鍵盤。

許承羽站在旁邊，開始留意周圍的行人。

熙攘的人群中，他看到一個店主，正在給鋪子門口的人體模型套上衣服……他看到一個婦女蹲在地上，小聲哄著女兒，小女孩哭聲格外刺耳……他看到兩個時髦女孩拎著紙袋，有說有笑從身邊走過，其中一個嘴角上有顆黑痣……

他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暗夜。暗夜在人群中站著，茫然四顧，像個迷路的孩子。

許承羽的胸膛，騰的冒起一股怒火！

這個冷血的暗夜，就是因為他的強行介入，父母才遭此慘禍！

此時此刻，許承羽真想沖上去，將他打成肉泥！

但是，現在正是尋找索爾比的緊要關頭，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只能強忍下來。

……

“您好，結算完畢了，您是付現金還是刷碼？”

小姑娘忽然說道。

“結算完了？”

許承羽心里咯噔一下，自言自語道。

“不對呀！明明是在結算過程中，他會從我身邊走過的……”

許承羽緊張起來，輾轉身子，四處尋找那個身影。

“怎么就沒出現？難道是在夢里的原因，還是剛剛看暗夜的時候，錯過去了？”

“如果錯過了，他這時去了哪里？”

許承羽凝神思索。

“對對，下一步他會樓梯那邊……”

念及此時，許承羽立刻扭身就朝樓梯那邊跑去。

收銀員小姑娘在后面著急喊著。

“哎哎，您還沒付錢呢……”

……

咣當！

安全出口的鐵門，被猛力推開，許承羽沖進來，腳步匆匆跑下樓梯。

他順著樓梯，一層接一層的跑下去，但見樓梯蜿蜒向下，像個無底的旋渦一樣，看不到盡頭。

呼，呼……

許承羽終于跑累了，他扶著樓梯彎下腰來喘氣。

“他從我的夢里消失了……為什么會這樣？”

他不解，也不甘心，他抓著樓梯欄桿朝下面看，那無底深淵似的樓梯，哪里有索爾比的身影。

許承羽狠狠捶了一下欄桿，開始絕望……

“你，不該跟著我的……”

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許承羽心頭一顫：“他來了！”

立刻回過頭去，許承羽看到眼前這張臉，驚駭的叫了一聲，向后幾個趔趄，差點滾下樓去。

眼前這個人，的確是索爾比，仍像許承羽剛遇到他時那樣，修長的身材，穿著灰色的工裝服，身后背著一個碩大的旅行包，一頂鴨舌帽壓的很低……

只是那張臉，像是被挖空了，沒有五官，只看到一團漆黑。

“你怎么……會沒有臉？”許承羽失望到極點，“我明明和你面對面說過話，為什么我就不記得你的容貌了？”

“我的臉，已經在你記憶中被抹去了，你永遠都不會想起我！走吧，孩子！”

陰冷的聲音，再次從那張空洞的臉里傳出來。

“真該死！我這該死的記憶……”

許承羽沮喪的坐在臺階上，用力捶著自己的額頭。

索爾比的身影又動了起來，像幽靈般的從許承羽身邊走過，一步一步向樓梯下走去……

許承羽望著索爾比的背影，難過而無助，他心里默默說著。

“我不應該忘記你，因為我對你的仇恨，已經刻在心里……”

許承羽忽然怔住，喃喃道。

“這句話好熟悉，我好像在什么場合說過……讓我想想……我在，我在……”

念及此時，昏暗樓梯忽然從眼前消失！接著視野明亮起來，眼前環境瞬間變幻……

——烈日下暴曬下的沙地，吊在半空的牢籠，在吱吱呀呀的晃動著，牢籠下方一群赤膊少年，在教官的鞭笞下，拳來腳往搏斗著！

許承羽被關在牢籠內，光著的脊背上一道道滲血的鞭痕，他手里拿著一顆釘子，用力在木頭上刻畫著一張臉。

眼睛，鼻子，嘴……

每一個細節，都用力刻下來。

這張臉，就是索爾比的臉！

“我在木頭上刻下你的臉……就是為了牢牢記住你，我反反復復刻，千遍萬變，永不停止，就是要把你刻在心里，永遠都不要忘記！”

許承羽忽然一聲大吼！

“站住，我記得你！”

眼前的炎熱環境瞬間消失，又回到剛才昏暗的樓梯。

許承羽猛的站起，幾步追下樓梯，一把拉住索爾比。索爾比那張空洞的臉，轉過來，無聲無息的面對著他。

許承羽神色堅定說道。

“好了，讓我把你的臉畫出來！”

說著，把手指伸向索爾比的臉。

當他的指尖，觸到索爾比空洞的面部時，卻像碰到粘稠的黑色液體一樣，陷了下去。

許承羽穩住心虛，用指尖輕輕描畫著，同時大腦里急速閃過，木牢中刻畫的一幕幕瞬間，口中念叨著……

“這是你的眼睛，藍色，深邃……”

眼前那張空洞的臉，在指尖的描繪下，慢慢露出索爾比的藍眼睛。

“這是你的鼻子，鼻梁如刀刻，鼻尖略微彎曲……這是你的嘴……”

許承羽手指飛舞，不停歇的畫著，索爾比的面容漸漸的展露出來，直到他畫完了最后一筆，眼前的這張臉，已經是索爾比無疑。

索爾比甚至還眨了眨眼睛，張了張嘴，表現出不可思議的樣子。

許承羽的情緒，被激動和興奮充斥著。

“我抓住了你！我曾經的準備，就是為了等這一天！”

此時，許承羽忽然覺得手指有些異樣，低頭一看，神色大變！

他手指上沾滿了黑色粘稠的液體，那是索爾比臉上的，此時正迅速蔓延過手掌，手臂，肩膀，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臉上……

“怎么會這樣？”

許承羽急忙用手拭擦臉部，但是臉上的黑色液體越來越多，并迅速遮住了他嘴巴、鼻子和眼睛，他無法呼吸……

“嗚——嗚——“

許承羽悶聲叫著，他慌亂的抓撓自己的臉，他很快感到窒息。

絕望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