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上鋪回來得更晚,大概凌晨一點,那時我已經睡一覺醒了。他好像很累,第一次,沒有洗漱就上床睡了。他的腳更臭了,有兩三根頭發從床邊飄下來,撓得我難受,不過我都忍了,因為知道他太累,而我也快離開他了。
想起白天主臥鬼講的一個催婚引發的血案,不由就想起我的女兒。她在這方面倒沒讓我們怎么操心,到點戀愛,到點結婚,到點生孩子,到點抱孫子,一路走下來,有些小病小痛,倒都無傷大雅。
算一算,我的女兒,今年也該九十五歲了,我已經幾十年沒去看她,不知她身體還硬朗不?
我女兒很長壽,雖然我老婆嫁人之后又生了三個孩子,但我的女兒都比他們長命。
提到老婆生孩子,和我做夫妻的那幾年,怎么都不可能說還會要生二胎,結果嫁給有錢老公后,一生就生三個。尤其第三個,那時她已經三十八歲,高齡產婦了,從懷孕到生產不知受了多少罪,最后還大出血,險些要了她的命。
但我理解她。
為什么?
因為,她得生個兒子出來,繼承他老公的家族企業,再說母憑子貴,她鞏固了地位,我的女兒也不會吃虧。
可以想象,我老婆的有錢老公老來得子,是如何得得意威風!
我正想再睡一會,上鋪傳來殺豬一樣的呼嚕聲,我嚇了一跳。這可是我和他上下鋪三年來,聽見他打的第一聲呼嚕,響亮而粗獷。我趕緊從床底爬出來,飄在他的上方,仔細觀察起來。
嗯,他比前些天瘦了,臉色發黃不好看,眼睛烏黑,胡子邋遢,頭頂的發亮面積又增加不少……
我看他這個模樣,覺得似曾相識——很像我過勞死那兩年的樣子。我開始擔心,過勞死可不是一個好東西,它叫人意外,叫人不甘,它把人變成一個傻子,連自殺都不如。
我的上鋪,還沒結婚生子,這三年唯一進過他房間的女性只有房東阿姨,所以,千萬別英年早逝!想到這里,我忍不住靠近他,想去探探他的呼吸——聽說,現在不少人睡著睡著就死了。
可是,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把我嚇得差點現形!他就那樣看著我,不,不是看著我,應該是透過我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
“MD,怎么醒了?”他罵了一句,繼續閉上了眼睛。
我搞不清狀況,只好溜到了床底,側耳傾聽,等上鋪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我才又放心地睡去。
作為上下鋪的兄弟,夜夜相處,我怎能不關心他的死活?
早上醒來,上鋪已經在穿衣服,他換了一件條紋和昨天差不多的格子襯衫,以及和昨天差不多顏色的牛仔褲,用衛生紙擦了擦他的鞋子,又洗了洗他油膩服帖的頭發,刮了刮一夜之間瘋長出來的胡子,然后背上永遠看不出油污的黑色雙肩包,出門了。
這一次,我聽到他主動和另兩個臥室的人打了招呼:“我先走了。”
我替他高興,在公司之外的地方和同事說話,是開啟交際的第一步。
希望他今天能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