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之。”楚越塵有些凝噎，那道身影，在無數(shù)個夜深人靜的夢境，一遍又一遍的出現(xiàn)。

“你認(rèn)錯人了吧？我叫楚歸鴛。”女人平淡的回答。

“不會的，我記得你的臉，還有你的眼睛，你分明就是炬之。”楚越塵激動萬分，撲進(jìn)她的懷抱，淚眼婆娑，情不自禁的喚道，“姐姐，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對這一天翹首以盼，溫軟的懷抱，熟悉的香味，楚越塵仿佛停歇了流浪，這一切感覺格外踏實(shí)。

霍白亦怒不可遏，這家伙不僅強(qiáng)入西界禁地，而且對身邊的冰雪美人動手動腳，他大為不滿，空氣里彌漫起一股濃濃的酸意。

早知道楚越塵不知收斂，就該把他揍成一堆爛泥，省得現(xiàn)在礙眼，霍白亦一把將楚越塵拉拽回，目光利成一把劍，臉冷成一坨冰渣子，他道：“小子，別動手動腳的。”

楚越塵全然不顧，他牢牢盯住楚歸鴛，萬般柔情在這一刻匯聚，他還是當(dāng)年不知事的男孩，她還是當(dāng)年溫柔的姐姐。

“你真的認(rèn)錯人了，我叫楚歸鴛，我一直生活在塵埃島，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尊碑和西界。”楚歸鴛努力解釋。

楚越塵情緒失控，她楚歸鴛百口莫辯，他沉溺在這重逢的情愫里，無可自拔，緊緊相擁，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流沙一般，悄無聲息的溜走，如十三年前，讓人痛徹心扉。

楚歸鴛有些尷尬的看著他，伸起的手，又無所適從的放下，任由他緊緊抱住，窒息得透不過氣。

“小子，別得寸進(jìn)尺。”霍白亦再次蠻橫的將他分開，擋在身前。

“炬之，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越塵。”沒人對他的思念感同身受，他在渴求，幾近瘋狂。

霍白亦輕拍楚越塵的肩膀，被他蠻狠的甩開，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楚歸鴛身上，他那么想認(rèn)定她姐姐的身份。

“瘋子。”霍白亦低罵了一聲，恨不得揍得他滿地找牙。

“我真的從塵埃島來，我是塵埃人，你看，我都沒有影子。”她指著地面，拿出最有力的證據(jù)否認(rèn)。

“炬之也是塵埃人。”楚越塵喃喃道，依然不愿承認(rèn)現(xiàn)實(shí)。

“可我確實(shí)不是炬之。”她百口莫辯，為難地解釋，“再說，平白無故多了你這么大一個弟弟，我心理上很難接受。”

“我從小生活在塵埃島，那里是我的故鄉(xiāng)，楚歸鴛這個名字是我娘給我取的。”

看著他落寞的神情，楚歸鴛于心不忍，一邊安慰他，一邊耐心地解釋。

如果她是姐姐，重逢時，一定滿心歡喜，可她分明很平靜，那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才有的距離感。

楚越塵漸漸接受了她不是炬之的事實(shí)，一剎那的歡喜如玻璃墜落，碎得一塌糊涂，她們很像，神態(tài)入木三分，如果炬之在的話，難分真假。

如果她愿意假裝他的姐姐，他會選擇相信，一輩子不去拆穿謊言。

那么高的懸崖，那么激涌的海浪，炬之掉下去能活嗎？可是，院前的蒼柏已經(jīng)長出新芽，他依然懷抱希望，父親曾說，那顆分叉的柏樹，就像姐弟倆一生的羈絆。

楚越塵低垂著頭，兩眼無神，無比失落。這是一場博弈，他在流年里，等一個結(jié)果，會找到姐姐嗎？他也不確定。

有一恍然，楚歸鴛看著他的側(cè)臉，他似乎坐在時光的盡頭，無能為力的等待，一頭青絲滑下，月光給他染上了霜色。

隨風(fēng)而起的火星，漸亮漸滅，或熱烈的竄起，或亢奮的舞蹈。

沙粒如一圈薄薄的細(xì)浪，伴隨悉索的聲音，輕緩的移向遠(yuǎn)方。

楚歸鴛站在他的身側(cè)，望向深邃的夜空，不忍心他繼續(xù)墜向黑夜的深潭，良久，緩緩?fù)鲁鰩讉€字：“別傷心，你一定會找到你的姐姐。”

不止是同情，更多的是安慰，她的話竟讓他多了幾分難過，遙遠(yuǎn)的重逢，近在咫尺，遠(yuǎn)在天涯。

“打擾了。”楚越塵緩緩站起，沙粒如水，簌簌落地，他看了一眼楚歸鴛，像極了，卻不是她，他苦笑著離開。

“既然都是來找圣境強(qiáng)者的，我們一起吧。”霍白亦沖著他的背影喊到。

他邁出的腳一頓，微微側(cè)頭，楚歸鴛的聲音響起：“人多力量大，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yīng)。”

楚歸鴛有幾分篤定，霍白亦也期待地看著他，楚越塵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浮出笑容，答應(yīng)下來。

霍白亦縱然晉玄境之上，又是西界人，但是流沙讓他們彈盡糧絕，舉步維艱，而楚越塵剛好有兩頭駱駝，充裕的糧食和水，剛好彌補(bǔ)他們的匱乏的物資。這算是他一個小小的計謀，楚越塵渾然不知。

夜深，他們在淺淺的沙丘上坐成一排，月亮如一輪大銀盤，夜空泛著幽藍(lán)。沙堆上的柴火漸漸熄滅，青煙散去，只剩一堆白色的灰燼，駝鈴聲悠悠響起，大漠顯得更為靜謐。

“越塵，你開大漠之心是為了什么？”楚歸鴛側(cè)過臉緩緩問道，“為了找到你的姐姐嗎？”

楚越塵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我想找到我的姐姐，現(xiàn)在，多了一點(diǎn)使命感，我想為世人求個體面的活法。”

“你可真?zhèn)ゴ蟆！背綁m的理想主義，在霍白亦看來確有些可笑，他甚至嗤之以鼻。

這話讓楚歸鴛有些不悅，她憤憤不平：“你一出生，就高高在上，沒嘗過人間的煙火，如果你在塵埃里蜉蝣，或許，你也會認(rèn)同他的想法。”

自從離開塵埃島，漂過卜死海，踏上這片陸地，她總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她見過世間最晦暗的人心，也經(jīng)歷了低到塵埃里的卑微，一路走來，她看見的都是擁擠在黑暗里蛆蟲，沒有光明可言。

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祝褪菫懼萆系膱?zhí)權(quán)者，他們剝削壓榨，讓生活在地溝里的底層，沒有公平，只有茍且。

有那么一刻的共鳴，楚歸鴛和楚越塵甚至是相像的，他倆對視一眼，心領(lǐng)神會。

“合著你們都偉大，就我一個人卑鄙。”霍白亦悶悶地說。

“也別這么說，每個人的位置不同，自然看到的問題也就不同。”楚越塵回到。

悠遠(yuǎn)的風(fēng)來，借著涼意，他們躺在羊毛氈上睡去。

第二日起程，霍白亦心中偷樂，真是絕處逢生，楚越塵的到來，仿佛一顆救星，供水供糧，解救了他們的燃眉之急。霍白亦也明白，一人的物資三個人消耗，形勢沒有想象中樂觀，這樣下去，水糧很快就會殆盡。

后知后覺的楚越塵才明白到不對勁，他掉進(jìn)了一個巨大的圈套，霍白亦和楚歸鴛一窮二白，而他剛好是天上掉下的一塊肥肉，管吃管喝，稀里糊涂做了冤大頭。

看著他們大口喝水，大口吃肉，楚越塵的心就在滴血，暗嘆一聲，人心難測。

大漠一連干曬了幾天，忽然滾起濃濃墨云，將碧藍(lán)的天空罩得密不透風(fēng)，風(fēng)沙漸起，沙粒沿著沙丘飛速流淌。

駱駝放慢了腳步，艱難的前行，簡易帳篷也被大風(fēng)掀翻。他們不得不從駱駝背上下來，跟在后面，讓駱駝?chuàng)跞ゴ蠖囡L(fēng)沙。

黑云壓得很低，一層又一層的翻滾過去，楚歸鴛想起幾日前，過境的狂風(fēng)，差點(diǎn)要了她和風(fēng)雪依的命，仍心有余悸。

他們艱難行了四百米路，暴雨自北而來，速度飛快，一眨眼就來到身前，鋪天蓋地的砸在他們身上，濕了衣裳。

雨如彈珠，打得人睜不開眼睛，雨水順著臉頰紛紛滑下，漠上的熱氣嗖的一下騰起，雨水打濕了紅裙，襯托出楚歸鴛凹凸的曲線，她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望著如幕的雨簾，滿眼愁容。

片刻之后，熱氣消散，空氣里有些微涼，楚越塵輕輕打了個噴嚏。

駱駝立在原地，不愿前進(jìn)，楚越塵撐起衣裳，遮擋風(fēng)雨，漠上的沙很快就被雨水淋濕，出現(xiàn)一個個凹坑。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雨散云歇，碧空如洗，陽光從云層后投射出光束，照耀著大漠。

他們將濕衣裳晾曬在駝背上，圍坐在沙丘上，望著天空的云彩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散盡，東邊懸出一道彩虹，彎彎的七色線條，彩虹柔美，大漠粗狂，一副絕美的畫卷在漠上鋪呈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