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時間,1943年11月7日,上午10時14分,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縣,五角大樓。
馮·諾依曼穿著筆挺的西裝,默默注視著不遠處的阿靈頓國家公墓。
身后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一名溫文爾雅的紳士站在了他的身邊。
“還在看?”紳士整了整自己的翻領,也看向了那個肅穆的地方,有些噓聲,“其實,雖然已經過去了這么幾個月,但是每一次看向哪里,總是會發自內心的感到一種莊嚴。”
馮·諾依曼沉默著不語。
“放輕松一點。待會兒你還得專心對付那群家伙的刁難。”紳士拍了拍馮·諾依曼的肩膀,“現在你的這個樣子,讓我很難相信你可以支持的過去。”
“我會的。”馮·諾依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衣領和袖口,轉身大步向著樓梯口走去。
聽證會在五角大樓的地下戰情參謀室舉行。
地下戰情參謀室的燈光相當的昏暗。正對著入口那扇鋼制門的是一排高高的紅木桌子。而在會議室正中,還有著兩張孤零零的桌子。
馮·諾依曼走進戰情室的時候,羅森·韋爾特已經等候在那里了。當馮·諾依曼站到他的身邊,朝著他的方向輕輕瞥了一眼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只是幾天過去,這個原本強勢、剛直的軍人已經憔悴了許多。看來,在參聯會的奔走已經嚴重地透支了他的身心。
馮·諾依曼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朝著前上方看去。一雙雙銳利的眼睛,此刻正夾帶著不同的莫名感情牢牢的鎖定在他的身上。
“歡迎,博士。”一個深沉的聲音回蕩在戰情室里。馮·諾依曼認出了那個坐在最中間的嚴肅的男人——亨利·華萊士。
“您好,副總統先生。”馮·諾依曼將手中的黑皮公文包放在了桌子上。
“很好,看來人們都到齊了。”副總統看著剛剛入座的范尼瓦·布什輕輕頷首示意,“威廉,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
“沒有問題。”左側的一位身穿深藍色軍服的男人點了點頭。他的肩膀上的肩章上的四個金星顯得格外亮眼,也昭示了他的身份——參聯會主席,海軍四星上將威廉·萊希。
“首先,請各位起立。”萊希沉悶的聲音帶著回音,“將自己的右手放在桌上的《圣經》上,隨我一起宣誓:我將絕對維護美利堅合眾國地憲法與法律,堅決維護聽證會的秩序與紀律,維持會議的公平與公正。當事人必須保證,自己的供述絕對坦誠,不會有任何隱瞞。”
馮·諾依曼的右手貼在《圣經》上,隨著萊希一字一句念完自己的宣誓詞。
萊希做了下來,朝著身邊的書記員點點頭,表示聽證會可以召開。
書記員是白宮的一位高級秘書。他打開自己面前的文件,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開始大聲宣讀:“今天,就‘彩虹計劃’的實驗結果,在參聯會的主持下召開本次調查聽證會。本次聽證會要求所有人員都必須遵守美國的法律憲章。當事人必須完全交代調查事務的所有細節,不得有任何隱瞞;其他參與人在得到批準后方可進行提問,并且嚴禁討論與聽證會事宜無關的內容;同時規定,按照聯邦法律,除非獲得書面批準,否則禁止外泄今天談話的任何內容。”他轉向了參聯會主席,“主持人先生,聽證會可以正式召開了。”
“謝謝你,埃德溫。”參聯會主席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彼此非常清楚。我們的這次聽證會,了解的人寥寥無幾。因此,”他翻了翻自己桌上的草稿,“我們就不再浪費時間,直接進入今天的正題……至于要求?那就是請務必管住你們的嘴巴。”
“關于前一段時間在費城進行的那次實驗,相信在座的諸位都已經非常了解了。”他拿出了一沓資料放在了桌子上,“每一個人面前的文件中都有這樣一份資料。里面有著截止到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所有詳細情況。”
“一百八十一個人,最后只有一百四十三人活著回來,十一人已經安葬在了阿靈頓公墓,還有二十七人下落不明……或許,這與戰爭造成的傷亡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他停頓了下來,目光陡然變得寒冷,“然而,我無法接受,他們的死亡連一個理由都沒有……或者說,我們連給他們正名的機會都沒有。”
馮·諾依曼低著頭默默地聽著,面無表情;而在他的旁邊,羅森·韋爾特卻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作為這項計劃的負責人、首席技術顧問,毫無疑問,你們需要為此承擔巨大的責任。”萊希的聲音冰冷如同阿拉斯加的寒冬,“嚴厲的懲罰是避免相同的災難再次發生的重要措施,因此,兩位被告人以及你們的團隊,都將面臨嚴厲的指控。如果指控宣告成立,你們都將被剝奪所有的人身權利,關押到內華達州的軍事監獄服刑。”
“當然,你們依然有著為自己辯護的權利。今天的聽證委員會將認真聽取你們的辯護,并且酌情處理。”萊希看向了副總統,副總統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馮·諾依曼冷靜的目光從上方一張張嚴肅的面孔上略過,最后停在了范尼瓦身上。局長沖著他微微一笑,輕輕眨了眨眼睛。
“那么,我就開始我的辯護。”得到了布什局長的肯定,馮·諾依曼的信心頓時增長了不少,“首先,我必須承認,實驗確實出現了差錯。”
“但是,作為一項超前的技術,對于‘彩虹計劃’存在不穩定性的事實,我們很早就已經做過匯報。但是,我們最終貫徹了你們不顧一切的堅定信念——”他打開了自己的公文包,取出了幾份裝訂起來的白皮文件,“這些都是在特斯拉先生的帶領下完成的報告。這些報告都系統的闡明了‘彩虹計劃’存在的未知風險,并且無一例外都被及時交遞給了你們。只是,事實表明這完全沒有引起你們的主意。”
聽證委員會的成員們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就是剛剛還語氣嚴厲的參聯會主席也一時啞然。
“我不是想要推卸責任。”馮·諾依曼將那些報告收了起來,“我必須承認我們需要為此承擔莫大的責任,但是——”他環視著上面的眾人,“你們的希望在很大程度上完全依賴于我們,依賴我的團隊。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失去了我的團隊,你們將寸步難行。更何況,每一次重大的突破,都必須有人去為之做出犧牲。這一點是肯定的,是絕對不容辯駁的。”
聽證席上一片沉靜。包括副總統在內的許多人臉上都有些赧然。只有范尼瓦·布什朝著馮·諾依曼偷偷地豎起了大拇指。
“先生們,盡管有著自我麻醉的嫌疑,但是我依然要在這里明確的表示,此次試驗證明了我們的設想的可行性。”馮·諾依曼的聲音鏗鏘有力,在戰情室中久久回蕩,“當然,或許它依然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而且這些問題還不小。但是,我必須要重申,這項計劃是可行的,它對于我們的未來有著難以估量的巨大作用。我并不奢求在座的每一位可以看得懂我們提交的那一連串繁瑣枯燥的實驗數據,但是,我可以保證,它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在來到這里之前,我曾經與‘彩虹計劃’的前首席技術顧問,我的前任特斯拉先生在費城有一次相當具有啟迪意義的交談。我想你們都會非常感興趣。”
“特斯拉先生的意見,非常重要。”副總統立刻挺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萬分,“博士,還請您能夠仔細地講解一下。”
“這沒有問題。”馮·諾依曼微微鞠躬,“這個道理其實很早就被提到了。當時的埃爾溫·薛定諤曾經提出了關于量子疊加態的一個設想——薛定諤的貓。這個設想認為在某些時刻,宇宙狀態存在截然不同的可能。換句話說,宇宙有可能不是唯一的。特斯拉先生認為,這一點相當關鍵。按照他的設想,如果我們真的可以徹底掌握‘彩虹計劃’的技術手段,那我們不僅僅能夠做到空間躍遷,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將會獲得一個更大的開拓空間作為我們的后花園。”
諾達的戰情室瞬間變得安靜下來,幾乎落針可聞。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胸膛更是急促的起伏。
“我想,這意味著什么,恐怕是不言而喻。”馮·諾依曼此時的聲音就好比是魔鬼的呼喚,喚起了許多人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與渴望。
如果真的如現在的馮·諾依曼所講的那樣,那么騰飛就會成為必然。天佑美國也將不會是一句空話。
“當然,這樣的機遇也會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偌大的宇宙不可能是絕對安全的,反而充滿了各種未知的風險。”看到現場一些已經陷入美夢中無法自拔的家伙,馮·諾依曼卻毫不猶豫的潑了一桶涼水,“特斯拉先生讓我轉告你們,想要探索未知,最起碼也要具備自保的能力才行。再不濟,也需要具備在危險威脅到地球之前將其阻攔在外的力量。”
“你是指······曼哈頓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