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炎熱潮濕,多大雨。
嘉定十四年六月,昌國縣甬東村監(jiān)橋人,余天賜回鄉(xiāng)參加科舉考試。
臨行前,與余天賜有世交之誼的丞相史彌遠對他另有囑托。
“純父(余天賜字)啊,皇子趙竑不賢,自恃正統(tǒng),驕縱跋扈,你此行可順便物色一些趙氏宗族子弟。”
余天賜激動地點點頭:“丞相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明白,這是史彌遠想要對抗惠王,不,現(xiàn)在該叫皇子趙竑了,想要對抗趙竑的前兆。
只要我做好這件事情,便可平步青云,他日嬌妻美妾,腰纏萬貫,不在話下啊。
但這并非易事,畢竟趙氏宗族子弟的族譜被趙竑派人收了起來,就連丞相也不容染指。
這就給尋找趙氏血脈平添了不少難度。
趙竑自臨安歸鄉(xiāng),路過越州(紹興府)之時,正好趕上了大暴雨。
“這鬼天氣,衣服早就濕透了。”
“真晦氣,趕考有可能趕不上,宗室子弟也沒有人影,這可咋辦啊。”
油紙傘半路壞掉了,再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余天賜絲毫不懷疑自己會暈倒在路中間。
正在煩惱著的余天賜聽見了背后淳厚的聲音。
“客家哪來的?要不來我家避避雨?”
余天賜仿佛看見了救星一般,看了過去。
“在下余天賜,丞相府幕僚,多有叨擾,感謝主家。”
“哎呦,還是京城來的大人物啊,快快有請。”
“嗯,多謝,主家是?”
“啊,我是當?shù)乇iL,姓全,大人莫要嫌棄家中地方小啊。”
“哪里哪里,全兄言重了。”
說著說著,兩人便來到了全保長的家中,全保長讓余天賜進入房內(nèi),先換一套干凈衣衫。
而后,全保長沏了一壺茶,讓婆子做一些飯食,款待他。
余天賜換上衣衫之后,喝了一杯熱茶。
“啊~山茶雖無細膩,卻清香無匹,全老哥好福氣啊。”
“呵呵,客家喜歡便好,來我給你介紹下我的兩個侄子。”
“與莒、與芮,來客人了,快來見見。”
話音剛落,兩個少年從內(nèi)室當中走了過來。
余天賜看向了兩位少年,大的約十六歲模樣,小的十四歲。
大的那個相貌堂堂,過來行禮也頗有講究。
小的那位,卻有些瘦弱與稚嫩,嘴中唆著一根手指,毫無世家子弟的風范。
“你們叫什么啊?”
“趙與莒、趙與芮”
“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一旁的全保長。
問道:“這兩位莫非?”
全保長說道:“族譜上說,與莒和與芮是我朝太祖之子越王(趙德昭)九世孫。”
“因其父趙希瓐早年逝世,家道中落,寄宿在此啊。”
余天賜聽罷之后,頓時狂喜,身上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此事事關重大,決不能拖沓。于是問道:
“與莒、與芮啊,你們想不想隨我去京城生活啊?”
趙與芮揚起天真無邪的面孔說道:“想!”
余天賜頷首微笑:“嗯,好。”
可趙與莒皺了皺眉頭:“父母在,不遠游,母親和舅父還在這里,與莒一人享樂實在不妥啊。”
余天賜聽罷,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這才十六歲的少年,面對巨大的誘惑,竟然先想到自己身邊的人么?
知易行難,這個時代,誰還不是先注重自我享受呢?
此子當是不凡啊。
余天賜感覺到了機遇砸在了他的頭上。
這是真正的機遇,大機遇,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要是其他的幕僚先自己一步找到的話,余天賜可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余天賜當機立斷,立馬趕回去。
“全老哥,實不相瞞,我受朝廷的委托尋找趙氏血脈,能見到與莒和與芮實乃幸運。”
“我要立刻回去,稟告丞相,可否借我一把傘?”
全保長有些懵:“啊?額,可以啊!”
余天賜接過了傘便要告辭。
“全老哥,照顧好與莒和與芮,旬月之間,必有人接幾位入京。”
說罷,一溜煙跑了出去。
轉(zhuǎn)變方向,目標,臨安,丞相府。
余天賜身懷的消息,就是他仕途的保證,只有回去的越快,這份保證才會越值錢。
待到余天賜走后,趙與芮兩兄弟回到了室內(nèi)。
趙與莒問道:“賢弟,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問你,也沒敢問。”
“呵呵,是說我為什么不愿現(xiàn)于人前,甚至染指大統(tǒng)?”
“嗯,論才華,賢弟明顯高過我,卻為何不愿爭一爭呢?”
趙與芮搖搖頭輕聲道:“當皇上太累了,當個明君強君更累,不能有一絲懈怠。”
“與芮可不喜歡窩在深宮當中,與芮喜歡縱橫馳騁天地之間,這種累人的活還是兄長來做吧。”
“與芮做一個幕后籌謀者,封王拜相便心滿意足了。”
“再者,兄長自幼便呵護我,我與兄長,永不內(nèi)斗。”
趙與莒無奈的攤開了手:“與芮大度啊,為兄立誓,今生今世,絕不負賢弟的厚望。”
“好了,趕緊背書吧,這一年光顧著研讀百家之道了,四書五經(jīng)都落下來了,不趕緊背背,到時候人家看不上就糟糕了。”
“嗯,好。”
趙與莒走進了書房,開始繼續(xù)研讀四書五經(jīng),儒家經(jīng)典了。
趙與芮自己一個人躺在了床上,心道:
第一步總算是邁了出去,從此,便是沒有回頭路了。
幾天內(nèi)就一定會有人來接我和兄長進京。
有些史料上說過,史彌遠為了不讓計謀泄露,于是將我和兄長又送回到舅父家里了。
雖記不得真假,但也是極有可能的情況。
若是被送回來的話,可就沒法在京城展開活動了。
當今的皇上是宋寧宗,好像實在嘉定十七年八月初三逝世的。
雖說歷史線和現(xiàn)在不一定完全契合,但也就剩三年左右了。
而且要是哪個謀士讓史彌遠上貢一些煉丹方士煉制的那種重金屬“丹藥”的話,說不定皇上駕崩的更快了。
三年的準備時間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必須要在兩年內(nèi)做好一切可以應變的準備。
所以要是再被送回紹興府一年,那可就耽擱大事了。
看來得想個法子,不能讓史彌遠送我和兄長回鄉(xiāng)。
但我又不能直接開口,否則會分掉趙與莒的光芒,同時讓我也暴露在了人前。
只能想辦法旁敲側(cè)擊,讓史彌遠自行領悟出來。
可真是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