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體衰的牛，就算鞭子舉得在高，也是跑不快的。如在陸地上臨死的魚一般，老牛沉重的呼吸聲伴著蹄子的落地聲一下一下擊打在黃泥地里。老牛不能停，因為一停下來它背上的鞭子便會如雨一般落下來。因為疲累，老牛不得不放慢腳步，牛三可不管那些，他只想趕緊到城鎮去，把芳芳賣了，拿了錢，快去治治自己的眼睛。

一路上牛三和小九誰也沒說話。人一沉靜下來，許多之前沒有被想起的事情瞬間如泡沫一般脹滿了小九的腦袋。先是織語決絕的眼神，她雖然廢了她的法力，但卻留了她一命，天帝絕不會下達讓織語廢去自己法力之后還要饒自己一命的命令，她了解天帝，斬草除根才是天帝一貫的作風。恐怕織語放了她之后，自己和太子的婚事也要耽擱耽擱了。真是個傻子，明明要拿她的命去換婚約，那就真的拿走好了，干嘛還留個禍害，還耽擱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事情。自己走后，天界的變動她可是一點也不知道，戰神府會不會保留，正正和圓圓那兩個可愛的丫鬟是否還活著。

小九輕輕嘆了口氣，真的是可惜了正正和圓圓，天帝不會留她們的，也不會讓戰神府里的人活著出去，是她害了他們。自己當初為什么要那么努力登上戰神這等高位？為了司徒上尊？或者還有其他原因吧，為了一個人坐上戰神之位也太可笑了。

接著，扭曲的骷髏形態不停的在小九腦海里閃著。流放之地，惡虎族，火龍，尸體，魔界。這幾個事情隱隱的似乎有條線可以把他們串起來，但那條線隱藏的太深了。惡虎族在流放之地找什么？火龍似乎在守護那些尸體，魔界少有的火龍為何會在一處充滿了活尸的洞里駐守？尸體為何會復活，而火龍鎮守的時候尸體為何不會活過來？這些尸體到底是什么？

直覺告訴小九，這些活尸會引起一場霍亂，更會引起一場災難。她要盡可能快的告訴掌權人這個消息，找到可以布陣將活尸鎖起來的術士。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怕是幾下子就將那些尸體轟碎了，可是現在的她，騰云不行夾霧不行，連飯都吃不飽。這種落差感讓小九感覺很無力，明明自己以前可以輕松解決，但現在自己卻束手無策。

天色慢慢變暗，小九和牛三還是在樹林里穿梭，老牛已經走不動了，每一步都耗費著老牛所剩無幾的生命。牛三見怎么抽老牛老牛都無法快走，又怕自己打狠了老牛死掉，只得解下老牛的繩索，放它去啃草。老牛卸下了枷鎖，連忙跑得離牛三遠遠的。

牛三遞給小九一小塊餅：“快他娘吃，吃完睡覺。”小九接過，佯裝害怕的看了看四周：“這樹林里安全嗎？會不會有什么東西啊。”牛三被她這么一說，心頓時有點慌，但是四周也沒有人家，也只能這樣席地睡覺了。“沒，沒有吧。”牛三自我催眠，但還是忍不住把頭深深埋在臂彎里，在板車上縮著身子睡著了。

板車被牛三這么一睡便沒了位置，小九只得進樹林準備抱些草出來墊在地上睡覺。

多年的戰場經歷，讓小九對躲在暗處的敵人變得敏感，當然在山洞里的活尸那種沒有人氣的東西小九還是措手不及，主要是她沒想到尸體這東西還可以再伸出手擰她脖子。剛剛來到這片樹林時，她就可以感受到有個人跟了她一段時間，并且現在就在她的周圍。她跟牛三說怕有鬼，就是為了不讓他睡得太踏實，防范著點周圍的變化。

小九佯裝不知，走進樹林撿了些野草，順便拿了根比較粗壯的樹枝。老牛臥在地上睡覺，雙眼卻睜得大大的。

“是誰。”小九覺得還是主動出擊比較好，比起在暗處還得提防他，不如挑明了直接較量的好。她稍稍遠離了老牛的位置，走向樹林深處。

月光經過黑霧的遮擋只投下了零碎的光亮，樹葉參差，又將零碎的光亮切割，光碎星羅棋布的投射在小九的身上。在距離小九差不多一丈遠的地方，一雙鷹眸慢慢浮出。

那人全身黑衣，頭戴著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默默的盯著小九。

兩人對立而戰，那黑衣人先是上下打量小九，而后走進。

“姑娘身上的香氣真是與眾不同。”低沉渾厚的嗓音傳來，小九大驚失色。她身上的尸臭沒有全部洗掉，衣服上還粘有一些。牛三沒有殺過人，也沒見過腐爛的尸體，對于她身上的尸臭味只當是很久沒洗澡了的臭味，而他卻可以憑借著淡淡的味道聞出她身上的尸臭味，這表明他見過腐爛的尸體，而且很大可能殺過人。

小九握著樹枝的手緊了緊，回了個笑容：“是的。不知你對這個味道的看法如何。”黑衣人站在原地宛如一個雕塑：“沒有看法。”小九向前幾步，眉頭緊鎖：“你不會是因為喜歡尸臭味才一路跟我到這里的吧？”黑衣人也向前幾步：“也許吧。”黑衣人的話好似被樹葉分割投下的月光，讓人抓不住，摸不到頭腦，而且他既不動手也不表明來意。

“打啞迷可不是個好玩的游戲。”小九抬頭看著已經走到她身前的高大影子，黑衣人身材魁梧，聽聲音是個青年，走步悄無聲息，是個有些功底的人，具體有多少，小九還沒有看出來。他的身上沒有魔氣也沒有仙氣，似乎不是天魔兩界的人，但有些法力極高的人也會隱藏自己的氣息。黑衣人輕笑一聲：“你先開始的。”他略過小九，向樹林外走去：“既然你發現我了，正好我與你順路，那就一起趕路吧。”

“那頭牛可拉不了三個人。”小九喊道，試圖吵醒熟睡的牛三，但沒想到沒有叫醒牛三，但卻吵醒了牛。黑衣人看著老牛朝自己頂來，微微一側身，手輕輕的抬起，老牛的頭自牛身上滑落，整個身子還保持著前沖的速度。黑衣人跨步側身，無頭牛的身子嘭的一聲跪在小九的身前，頸部噴出來的血染了小九一身。

牛三終于被吵醒，扭頭只見一顆巨大的牛頭懸在他頭的上方，一只牛角正朝自己砸來。他臨死前只來的大叫一聲“鬼啊”，之后頭被牛角貫穿，血液浸透了板車。

“牛拉不了，那就用走的。板車坐不下三個人，那就留兩個。”黑衣人卸下了面罩。

黑衣人的臉和他的身段行為反差極大，他身材高大，但卻長著一張精致的書生臉。皮膚白暫，鼻子英挺，唇若花瓣。面罩摘下之前一對鷹眸散發著狠歷的光，但摘下面罩，眸子里竟帶著淡淡的親和力。

如果不是當場摘下，小九怕不是會以為換了個人站在她前面。她摸了摸臉上的血，剛洗完的衣服重新被弄臟，她有點生氣。“干嘛殺他？”小九浴血沙場的時候殺過很多人，她對死亡這件事幾乎接近麻木，但她對黑衣人的做法感到不解，這兩個人沒有任何罪過，干嘛殺掉他們呢？黑衣人沒有回答，大步走到小九面前，扯過小九的手臂，將小九從樹林里拽到了路上。他解下自己的黑色披肩，蓋住小九身上沾血的衣服。

黑衣人簡單處理了一下現場，過程中小九在一邊的石頭上坐著，頭一點一點的，困極了。

“我們上路吧。”黑衣人拉著小九往前走，小九真的很累，又困又餓，她求道：“不睡會兒覺嗎再趕路？”黑衣人低頭看著她，一臉戲謔的問：“和我嗎？”小九連忙搖頭：“不了不了。”“我叫司辰，你呢？芳芳肯定不是本名。”黑衣人自我介紹，小九睡意朦朧，也懶得再編名字，就把自己的小名給說出來了：“小九...”司辰若有所思，嘴里輕輕重復：“九？”

樹葉搖曳，飄忽不定，就像走在路上的小九，睡意充斥著她整個身體，要不是司辰拽著她，她怕是立刻就可以倒地進入夢鄉了。

走了一段路，司辰忽然停下，拍了拍小九的臉頰，小九將半合上的眼睛睜大：“嗯？怎么了。”“你在哪里，見到的尸體？”司辰問。睡夢中的人很容易說出真相，但小九立馬反應了過來，這個人似乎對那些尸體很感興趣，表面上依舊沉浸在睡意里，但小九差不多已經完全清醒。“在一個山洞內。”小九口齒不清的嘟囔。司辰追問：“你是怎么沾上尸臭味的？”小九胡亂的擺擺手：“絆了跤跌上去的。嘔...”小九似又想起了她“絆了一跤跌倒在尸體上”的場景，干嘔起來。“真惡心啊...”司辰站定，死的？他疑惑的看著小九，難道是他想錯了嗎，她沒有遇到那些可怕的東西？

一晚上跟行軍一樣，小九被司辰半拖著走了大段的路程，去城鎮的路要經過集市，司辰也覺得再這么拖個累贅下去也不是辦法，大發慈悲的拉著小九坐到了一個小攤前。

天微微亮，村子里的人已經開始趕集，魔界的集市和天界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天界有專門的負責人，每天按時開放按時關閉，還要監管衛生，查看戶籍等等。而魔界的則無時間無規律，誰想在哪里擺就在哪里擺，沒有人看護，污水橫流，叫賣聲此起彼伏。

司辰坐在椅子上問店家要了杯茶水，反觀小九，一沾上凳子就直接眼睛一閉，睡了過去。司辰沒有戴面罩，周圍的一眾女性目光時不時掃過來，先是落在司辰的臉上，接著落在他強壯的身上，再刺到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小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