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夢。璀璨的銀河系流光溢紫,紫瞳的人背靠在歡謝樹,石頭山上。輕碎的腳步聲走近,喚了一聲“阿貍”。被叫的人權當沒聽見,翻了個身。
“雪貍紫,你到底要與我置氣到什么時候?”來人怒了。
雪貍紫翻了翻眼皮,慵懶夾雜一絲冰冷:“從你殺了笑天那刻起,我們之間便再無情誼可言。”
“笑天一心想要殺你,你卻為了他,與我反目,雪貍紫,你最好弄清楚,你是災星,在星宙,除了我,沒有任何一個星子會護你,愛你。你奢望的友情、愛情,都是你的一廂情愿。你對他們的所謂慈悲,不過是在欺騙自己,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罷了。”
“閉嘴。”雪貍紫閃到女子身邊,掐著她的脖子,惡狠狠地瞪著她,“櫻河,本尊的事,輪不到你來教。”
櫻河不怒反笑,臉像罌粟一樣綻放。
“這才是你應該有的樣子。”
薛紫漓心慌的坐起,夢中的那個女人好可怕。冷靜下來后,卻又記不起她的樣子來。透過窗戶,清幽的幻藍灑進來,地上蒙上一層冷輝。天快亮了。薛紫漓歪頭看看旁邊熟睡的欣兒,睡得真香。薛紫漓下床,就著井水洗了把臉,背后有人喚她。
“今個醒的真早。”是肖孃孃的聲音。
“肖孃孃。”薛紫漓彈跳似的轉身過來。
肖孃孃今日神色有些奇怪,只見她從懷里拿出一包銀子,交到薛紫漓手上。
“小漓,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你拿好。”
“孃孃,這是什么意思?”
“小漓,你是聰明人,我什么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
“孃孃,你能告訴我原因嗎?難道就因為昨天的事,你就要趕我走?”薛紫漓不甘心地看著肖孃孃,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小漓,我知道昨天的事并非全是你的責任,但壞了的名聲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皇宮不比外面,就算你只是一個小宮女,我們這也容不下你了。趁現在大家伙還沒起床,你趕緊收拾收拾離開吧,省得等會兒大家看到你,你會更難堪。”肖孃用微薄的善意勸道。
木已成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薛紫漓認清事實,將來時帶的東西一并打包了離開。出了宮門,薛紫漓一時竟不知要去哪了。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沒有親人、朋友,薛紫漓突然有點想念那個處了幾個月的家了。薛紫漓抬頭看看天空,也不知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天上。
桑奕,你還記得我嗎?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這件信物”徐司然臨走時曾交代她。
薛紫漓捏了捏壓在包裹下的那塊玉佩,窮途末路,也只好用這最后一個錦囊妙計了。
朱王府。
薛紫漓瞧瞧牌匾,再看看隔壁的牌匾,忍不住笑了,真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吶。她怎么也想不到,這宣王府和朱王府竟然就是鄰居。薛紫漓捂著被子都快笑醒了。得上天相助,想要不成功都難。
門口站著六個守衛,這么多人,似乎生怕一只蒼蠅飛進去似的。門口的石獅威猛有力,兇神惡煞,就像預示著這家的主人不好惹。
“站住。”薛紫漓還沒踏上臺階就被人喝住了。
“你是何人?”一個守衛步下臺階,看著薛紫漓兇巴巴地問。
“薛氏小女,求見王爺。”薛紫漓謙卑地說。
“你以為王爺是什么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守衛吼道。
“那我要怎樣才能見他?”薛紫漓很禮貌地求問。
“想要見我們家王爺,規矩懂不懂?”
薛紫漓埋頭沉思,又迅速抬起頭來:“不懂。”
“哪來的回哪去吧你!”守衛氣壞地將薛紫漓推倒在地上,沒有靠山,薛紫漓的屁股結結實實地挨了個悶響。
薛紫漓忍住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懼色地走到守衛面前,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記住你了。”薛紫漓自問沒太大本事,但今時今日,她早不再是以前任人欺負的小乞丐,她有爹有娘,還有錢,何愁不能給這個狗仗人勢的守衛一個教訓。只不過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咕咕咕”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從這里出宮城門還有二十公里的路,薛紫漓覺得自己可能堅持不住。
“不管了,先找個地方飽餐一頓再說。”
薛紫漓將賊亮的目光移到此刻沒有守衛的宣王府。
“連個看門的都沒有,肯定有蹊蹺。”薛紫漓猜想。她繞到宣王府后面,探了一處相對矮一點的院墻,準備拿出看家本事,從這里翻進去。她從不遠處搬來兩塊石頭摞在一起,這具身體的高度站在上面,剛好夠到墻高。
“開始干活了。”薛紫漓拍拍手。
嬌俏的身影靈活地翻了過去。
“這世上就沒有我紫貍翻不過去的墻。”薛紫漓高興地慶祝自己大功告成,她滿懷地轉過身來,一把凌厲的劍突然抵在了她的胸前。
薛紫漓被丟進了地牢,等候發落。
“大哥,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薛紫漓抓住牢門,看著那個把她丟進來的鐵面無情的侍衛,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
侍衛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大哥,你就可憐可憐我嘛!給我點吃的吧!”薛紫漓看著侍衛遠去的背影,心沉到肚子里,飽飯是吃不上了。環視了一圈后,薛紫漓躺在墻角的地上。沒有食物,沒有水,剩下的緩解饑餓的唯一辦法就是睡覺了。薛紫漓翻來覆去好一陣,昨晚缺失的睡眠才慢慢滾來。
黑色的陰影落在她身上,夜來了。
一盆水潑在她身上,人來了。
薛紫漓抖抖嗖嗖地坐起來,她抹去臉上的水,燈火映照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宣王。”薛紫漓走到牢門前,看著牢房外赤木凳上的人驚訝道。
顧靈燁沉靜的眸子掀起一絲波浪,他沒想到今日擅闖宣王府的人會是薛紫漓。至于她擅闖宣王府的原因,顧靈燁似乎猜出了大概。他不動聲色地站起來,對身邊的侍衛道:“關她兩天,然后丟出去。”
“宣王,你別走,我有話對你說。”薛紫漓大叫。
顧靈燁停下步伐,微微側過身來。
“我喜歡你,不是隨便的喜歡,是渴望與你共度一生的那種喜歡。”這句話在薛紫漓心里排練了許多次,今日總算有機會說出來了。
跟著顧靈燁走出去的三軍身軀一陣,而后便聽到他的主人說,“多關三天,除了水,什么都別給她吃。”三軍同情地看了薛紫漓一眼,也只是一眼,接著便跟顧靈燁走了出去,但那些情意綿綿的話卻并沒有停歇。
“顧靈燁,我喜歡你,我進皇宮是為了你,翻進宣王府,也是為了見你”
“我們打個賭,總有一天,你會喜歡我的”
“不管你怎么對我,我都不會放棄喜歡你的”
……
顧靈燁走遠了,這里再看不到他的衣衫一角。
“去你大爺的,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好歹我也是個姑娘,竟然連口飯都不給我吃。你堂堂一個王爺,差那點米嘛!”
薛紫漓氣呼呼地坐在地上,罵了一句后,便不再罵,還要在這里呆好幾天,她得省點力氣和饑餓作斗爭。
一顰一笑,一言一語,每一瞬間,都是思念的味道。
“你就這么放任她喜歡上一個人類?”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囚籠,青姒看著被獨自囚禁在這里的男子說。
“如果那個人能替我照顧好她,就算她最后愛上他,我也不悔。”
“靈燁,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么時候?我現在就去毀了那個空間,救你出來。”青姒含著淚道。
“青姒,本君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就算你把我救出來,本君也不會感激你半分。”
“我不要你的感激。”
“但我會恨你。”
“她本來就該死。”
“該死的是我。”
“你什么意思?”青姒臉僵住,今日的靈燁讓他看不明白,究竟還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靈燁平靜的臉上浮出一絲悲傷:“阿貍是災星沒錯,可一手將她推向深淵的罪魁禍首,是我。”
以前在破落地的時候,還能撿幾只老鼠烤了吃,這牢房卻是連一只老鼠都沒有。薛紫漓被饑餓的感覺鬧醒。
“有沒有人啊?”薛紫漓抓著牢房的門小聲地喚道,她已經餓了三天,早就沒有力氣大喊了。
地牢里很安靜,聽到的人也當沒聽到繼續面無表情地值守在原地。燭火就像無人認領的孤魂,搖曳著,寂靜著。幾聲微弱的呼喊后,忽然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喂水的人過來,才發現薛紫漓倒在了地上。
宣王府來了不速之客,顧靈燁沒當回事地留他在前廳一個人干等,那人耐不住寂寞,尋了來。
“皇叔。”景白推開書房的門,顧靈燁收起桌上的信,塞到信封里,遞到三軍手里:“將這封信交給司儀大人。”
三軍領命從景白身邊走過去:“參見五皇子。”
“恩,你去吧。”景白點點頭,走到顧靈燁身旁:“皇叔,小萱姑娘有沒有來找你啊?”
顧靈燁懶懶地起身,懶懶地回應:“找了。”
“那她人呢?”景白眼里蹦出一道光芒,一顆心像小麻雀撲騰起來。
“地牢。”
“你把她關起來了?”
“恩。”
“皇叔,你怎么能……?”
守衛匆匆地走進來:“啟稟王爺,那位姑娘暈過去了。”
“哪個姑娘,是薛紫漓嗎?”景白著急地抓住守衛的胳膊。
“屬下不知。”守衛虛虛地看了顧靈燁一眼。
“帶本皇子去看看。”景白催促。
“五皇子,屬下得先請示王爺。”守衛道。
“嘿,你——”景白挑起發怒的小手指。
“將她帶出來吧,讓蘇勤看著她。”顧靈燁吩咐道。
“屬下遵命。”守衛退了出去。
“我要一起去。”景白跟了上去。
“景白。”顧靈燁叫住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卷軸,“這是裘國送來的奇文書,你帶回去細讀,將譯本寫出來,三天后交與我。”
“皇叔,宮里那么多大學者,你干嘛非得讓我作譯呀?”景白眼中流露小媳婦的怨氣,像吃了苦黃連一樣。
“因為我比較相信你。”顧靈燁淺笑道。
“皇叔你……你讓我看一眼小萱,我就馬上回去寫。”景白討價還價道。
“小萱只是她偽裝的一個身份,她叫薛紫漓,是祁國人。”顧靈燁目光沉沉道。那日在翠紅樓第一次見到薛紫漓,他就感覺她渾身透著古怪,查了身份之后,才知她是祁國人。
“祁國人又怎么了,皇叔,雖然我們華國和祁國素來水火不容,但兩國之爭,和老百姓有什么關系,不能因為紫漓是祁國人,我們就歧視她呀!”
如此義正言辭,慷慨博愛,顧靈燁挑了挑眉毛,無語地瞥了景白兩眼,昔妃娘娘那樣一個玲瓏的人,生出來的孩子,卻丟了一根筋。薛紫漓是祁國人無礙,但她此行的目的與她的身份合在一起,卻不能不令人深究。
“為了嫁給宣王,就算是死,我也要喝完”
那晚,那個女人酒后吐真言,就不知道是不是真心。顧靈燁將景白驅了出去,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薄簡。今晚還有一件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