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清晨,徐懷風兩人到了廣陵。本該早就到了,可徐懷風到后半程就降了速度,他想讓舒顏多睡會。
清晨一派祥和,不知怎么,天色好的像一汪澄澈的海,有種海藍的深邃。
“到家了。”徐懷風輕輕拍醒了舒顏,徐懷風很貼心的將座椅平躺了。
舒顏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視線透過窗戶,向四周掃了掃,發現是正是她家門口的小區。
她揉了揉眼睛,朝徐懷風說道:“謝謝你了。”
“害,傻丫頭。不是你謝我,應該是我謝謝你。”徐懷風笑道,“要不是你連夜趕到海南區,有些事情還不知道怎么辦呢!”
舒顏也笑了笑,旋即又問道:“風哥,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是回村上嗎?”
“嗯,總要讓老爺子的尸骨入土為安。”徐懷風點點頭,“爺爺的名字還在族譜上,當然送他歸入祖墳。就算是村子里的人對我冷眼相待,但對爺爺應該是不會去為難他的,尤其是爺爺已經去世了。”
“那等你辦完事情后我們再聯系吧。”舒顏打了個哈欠,收拾了一番,準備下車。
徐懷風幫襯著她,連著上面感謝她,舒顏聽著耳朵都木了。
舒顏和徐懷風揮了揮手,然后拖著行李箱上了樓。徐懷風一直在后面看著她進了小區,這才腳踩油門離去。
正好是清晨,他打算將老爺子的事故帶回祖墳安葬。祖墳在什么地方,他是知道的,就在徐家城中村的村后。按理說這城中村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在鬧市區里還保留墳墓,而且上面一直說要拆遷搬走徐家祖墳,但因為一些不可告人的因素,一直都沒有成功。
徐懷風斜著頭,看到擺放在后座上端端正正的骨灰罐,總要遂了老人的心愿,讓老人魂歸故里。
車子緩緩駛向徐懷風的老家,不知為何他的心突然間就揪了起來,一股莫名的情緒爬上心頭。徐懷風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是焦躁,還是著急。
和別處祖墳不同,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徐家老一輩的暗中接受了某些條約,將本來有些雜亂的祖墳按后來的規矩排列起來。也就是這十幾年間去世的老人都需要報備一塊大小相同,很規則的地塊進行安葬。避免了像以前有的墳大,有的墳小,隨意安葬的壞習慣。
徐懷風也聽說過這件事,他捧著骨灰罐直接走到了徐家主事的地方——祠堂。
很不湊巧,今日值班的正是上次好像徐懷風起沖突的二長老。當徐懷風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聲很老的“進來”時,他意識到今天的事情恐怕不會那么容易解決。
果不其然,二長老一看到徐懷風,面色立刻陰沉下來,直接喊到:“你來做什么!不是我徐家子弟,滾出去!”
徐懷風也沒惱怒,淡淡說:“我雖然不是,可我懷里的爺爺是,遵從他老人家意愿,帶他回祖墳安葬。”
二長老這才看到徐懷風手里捧著的骨灰罐,有些驚訝:“徐瞎子死了?什么時候的事?”
“大前天因為意外。這是骨灰,希望能批塊地下來,讓我爺爺入土為安。”
二長老聽了,突然就哼了一聲:“我為什么要批?”
徐懷風皺了皺眉頭,“他是徐家人,死后當進徐家祖墳,這不是常理?”
“徐瞎子臨死前有沒有說過什么?”二長老突然就問道,神色中閃過一絲慌張。
這句話傳到徐懷風的耳朵里,徐懷風渾身像是有道電流刺激,一瞬間顫抖起來,隨后淡淡的說道:“沒有,只是說了自己這些年攢的錢在何處?”
“其他的呢?”二長老依舊詢問。
徐懷風在這二長老發問的瞬間,就想到老爺子臨死前說的一番話是何意了,這里面肯定有蹊蹺。
但他必須故作不知,當做老爺子沒告訴他,因為打草驚蛇可是大忌!
他故作不耐煩就向二長老說道:“快批,批完讓老爺子入土為安。”
“急什么!”二長老剎那怒道:“徐瞎子能不能算徐家人還不知道呢?”
“我呸!”徐懷風直接罵道:“老東西,我給我爺爺尊重,遵照他意愿將他尸骨帶回祖墳安葬。你莫要搞些鬼名堂!”
“鬼名堂?”二長老坐在老藤椅上,悠哉悠哉的靠在椅背上,摘了眼鏡將它放到桌上,雙手按按太陽穴,笑道:“徐瞎子,被開革出族譜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前幾日,也就是徐瞎子去世那天,經過我們徐家委員會討論決定的。”
“放你娘的屁。”徐懷風怒了,“理由呢?媽了個巴子,徐家偌大家業,整出個族譜就這么小兒科?說除就除?兒戲也比這個守規則。”
“理由?要什么理由!”二長老面不改色,這徐瞎子年輕時候就和他不對付,兩人沒少斗過。只是徐瞎子一向軟弱,經常性的被欺負,但話說過來,徐瞎子一次都沒有投降過。
徐懷風扭了扭脖子,發出幾道脆響,將手里的骨灰罐鄭重放在一處茶幾上,有種動手的操作。
“怎么?要動手?”二長老疑問,旋即又笑了笑道:“動手也好,正好過年就到號子去帶著。”
徐懷風殺人的心都有了,道:“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進號子。”
二長老挺了挺身,打開了桌子上的喇叭。徐懷風怎么也不會想到,這都二十一世紀了,也算是城市里,怎么還會有喇叭。
“徐瞎子的混小子要殺人了,趕緊報警,過來救我。”二長老說完微微笑道。
“你媽的。”徐懷風手指捏拳,理智還是戰勝了感性,但他還是沒忍住,一腳踩在了二長老辦公桌前的板凳上。
砰!
板凳轟然炸開。
二長老見狀,臉部肌肉抽搐,好像被嚇到了。
門外面,已經有腳步聲了,正是春節放假期間。整個村子的人都圍了過來。
徐懷風斜著眼睛又問:“你,批不批!”
“不可能批!”二長老也橫下心來,“委員會的決定,徐瞎子被開革出族譜!他沒資格葬在祖地里!”
“又在這里放屁!”徐懷風看向了桌子上的喇叭,走了過去。二長老以為徐懷風真的瘋了,口中連續道:“你想干嘛!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徐懷風面色因為憤怒變得十分陰冷,一把抄起喇叭,打開了。
“老子名叫徐懷風,家父徐冰楓,因為二十年被你們徐家部分人殘害,被迫跳湖身亡。我家老爺子勸過父親,可終究因為徐家這個村!默認了你們傷害他唯一的一個兒子。說到底,他是徐家人!”
徐懷風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個時候外面已經來人了。有青壯,有老人,包圍了這里。
徐懷風聽到腳步聲,并沒有停下嘴巴,而是伸手拽住了二長老,將他拖到身前。把喇叭放下,用雙手將他頭按在桌子上,二長老想反抗,卻無力。
徐懷風繼續說道:“而今天,我家老爺子去世,我帶著他骨灰回家!卻被告訴老爺子被踢出族譜!這是為什么!啊?我爹徐冰楓不入族譜,我認!我不入族譜,并沒有關系!可我爺爺,他一生都生在徐家,長在徐家,為了你們那點破事還將自己兒子性命丟了!到頭來,卻被踢出族譜!這叫什么事情!老匹夫,你他媽的告訴我,這叫什么事!”
徐懷風一聲一聲嘶吼著,被按住腦袋的二長老動彈不得,只得大喘氣。
而外面圍住這小房子的人也不敢進來,怕徐懷風會傷害二長老,但已經有人報警了。一時間,兩方陷入了焦灼中。
正當徐懷風還想說的時候,電被人斷了,喇叭也沒發出聲音來了。
突然,眾人緩緩讓出一個身位,拄著拐杖的族長來了。一見到徐懷風和被壓著的二長老,急急忙忙道:“徐懷風,你這是做什么!趕緊放下!”
徐懷風斜著頭,猙獰問道:“我爺爺真被開革出族譜了?”
“沒有,沒有!”族長連著搖頭,呵斥二長老,說道:“老二啊,你這又做什么,一碼事歸一碼事!怎么能亂說話!徐瞎子是徐家人,就算你有仇,也不能在族譜上找事啊,何況徐瞎子又去世了。七十多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兒戲!”
族長怒罵二長老,又朝著徐懷風道:“老二他素來與徐瞎子不對付,年輕時候斗到老,這是他個人主見,不是委員會的意見。地,馬上批,老爺子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徐懷風可沒松手,他心中憋著一肚子火,若非是老人,他真想打二長老一頓。雖然沒動手,但徐懷風言語上沒客氣:“老頭子,送你一句話:你不得好死。”
而后,徐懷風松了手,二長老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族長一看他,罵道:“趕快開地!”
然后對徐懷風說道:“當年的事,確實是沒辦法。這樣,你馬上將徐瞎子入土為安,畢竟死者為大。這件事,我會好好和老二好好談談的。”
徐懷風沒去理會這個族長,老好人誰不會做?族長無非是想息事寧人,暗地里,指不定比那個惱怒溢于言表的二長老更不是個東XZ青,你帶路,領著他去祖墳。”族長發話道。
徐懷風捧著老爺子的骨灰,穿過眾人異樣的眼光,回復了平靜,走了出去。
陽光撒在了老爺子的骨灰罐上,這是老爺子最后一次見到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