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我一定要去一趟安德內斯，那里的雪很柔和，和人一樣單純。

臨近生產，米可的脾氣變得越來越不穩定，讓人難以猜測和應對。

吳婧可以理解，她也是女人，雖然她沒有生過孩子，但是生孩子絕對是女人在這一生中的一道坎。她很擔心米可。米可從來不去醫院做任何檢查。

有一年夏天，我在市區的人工湖里放生了一只龜，每一次我去看它，都會帶一塊新鮮的豬肝，站在橋上，把豬肝丟進湖里。看到它朝著我游過來，我的心情就會很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最近我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你能不能替我去喂一下它？

這當然沒問題，等明天放了學我就去。吳婧熱情地答應著。

米可說，我覺得你應該現在就去。

可是現在沒有豬肝啊。

冰箱里有準備。

吳婧放下書包，我覺得我應該先給你做了晚飯才能出門。

我還不餓。米可微笑。

那好吧，我會早點回來。吳婧拿著豬肝蹦蹦跳跳地走了。

天臺有西風，是那黃昏落日的芳香，從山的那一邊，慢慢地靠近。遙遠的西方，有著愛情的千年等待，在冰島的斯奈費兒冰川下。也有讓人一想起就心生恐懼的尼福爾海姆，死亡和冤魂的墳場。

埃琉德尼爾有一段故事，被巫術不幸奪去生命的人，他的靈魂會來到尼福爾海姆而無法自拔。寒冷，恐懼，殘忍，哀嚎，就是靈魂在尼福爾海姆永遠都要忍受的煎熬。只有剝去死者的面皮，可憐的靈魂才有資格進入天堂。

吳婧出去之后一直都沒有回來。她的書包還放在這里。安靜地，等待它的主人。

三天了，吳婧不再出現。像是被陽光汲取了水分的露珠，消失得渺無蹤影。

有時候米可會看著吳婧的書包發呆，會想很多事情，但是當回過了神，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直到有一天胡蘭的出現，她取走了吳婧的書包，告訴她吳婧生病了。

那天在人工湖，吳婧把豬肝丟進湖中，可是從水底游上來的不是龜，而是一具臉已經被魚蝦咬爛掉的女尸。吳婧被這一幕嚇著，當天晚上高燒不退，至今未愈。

米可一臉沉靜，她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只是她把情感藏得太深，不輕易表露，所以很多時候，她看上去是一個高冷的人。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她應該說點什么，她叫住胡蘭，對她說，麻煩你告訴吳婧，我等著她回來。

一定帶到。

一個人的容貌再改變，過了時間再長，都難以逃脫最初的本性。來自北歐安德內斯的雪，在中國永遠都找不到相似的味道。她的口味，始終都不曾改變。

米可輕撫著孕肚，她知道一個新的生命即將要來到這個世界，她在千年中不斷循環，她的感覺比任何一個醫生都要來得精準。等待孩子出生，她想帶著她回到故鄉安德內斯，至少讓她看一眼母親故鄉的雪。流浪千年，心中已經充滿了厭倦，曾經最熟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雙手所觸及到的世界已經不是那時的感覺，如果要死，也要死在最安靜的地方，死在最熟悉的氣味中。